是故,就算打死他,他也绝不相信红豆转了性子这回事,是街坊邻居们糊里糊涂被骗了都不知道,但是他却苦无证据来揭发她的伎俩,拯救大伙在她伪装之中。
其实红豆高兴扮个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碍不着他,但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让他那对有点老年痴呆兼糊里糊涂的爹娘赞不绝口,没事成天挂在口中叨念着红豆多么孝顺贴心之类的话,唠唠叨叨得让他耳朵快长茧了不说,居然还巴望着哪天他能把她娶回杜家当媳妇!
天啊,这岂不是折磨人么!笑死人了,娶那个磨人精回来,不让他折十年阳寿,不不不,不止十年阳寿,恐怕会让她折腾耗损自己二十年的寿命!
想他杜某人在这还算热闹的李家镇中可是个风流俊公子,虽然和京城中那些王孙贵胄还有点差距,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可也是镇上那些个“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爹娘们中意的女婿人选哪!
就说那刚搬来的殷家女儿吧,她对他可有那么一点意思哩!
你道那殷家是何来历?人家可是以相国的官退休的哟!就连咱地方县舍对那殷老爷也得必恭必敬。大气都不敢乱吭一个的:殷老爷指东,他绝不敢往西,他位可高得很。身价这么看俏,他怎么可能会看上红豆那野丫头呢?就算她出落得再怎么美丽,套句娘最常拴在嘴边的话“——活脱脱是个水灵灵的俏姑娘,用膝盖想都知道他是不可能看上她的!”
那个害死人不偿命的红豆,假惺惺的红豆!
不过却又听吴家大娘说,近日梁家的门槛都快被说亲的媒婆给踩平了,只是不晓得梁伯伯在挑剔些什么,迟迟不肯帮红豆定下一门亲事。
梁家伯伯是明智的,有哪家公子受得了红豆的脾性啊?杜浩然想着,忍不住又轻笑出声。
红豆那个野丫头!
“哎呀!”一声轻呼自一名红衣女子口中逸出,她轻甩甩手,并将指头含入口中,然后低头瞧瞧自己可怜的指尖,一滴红滟滟的血珠浮现在她细致的皮肤上头,同时也染上她正在刺绣的鸳鸯戏水被面上。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这么地魂不守舍……”她喃喃自语,心忖,会不会是有人在说她的坏话?
灵动的瞳眸转了转,心中浮现一个人影。一定是那家伙!也只有他才那么无聊!那个纨绔子弟,花心大老倌!
她放下心中的针线活,走至绣房的窗畔,推开竹窗棂,视线穿越两家间隔的水磨青石墙上的镂花八角窗,恰恰对上杜浩然的目光。她就是知道,用不着人去证实,那双射来的眸光就是他的。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一见他出神得若有所思的眸光,让她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气息一紧,有种作贼心虚的惶惶不安。
但随即心念一转,惶惶不安?笑话,她堂堂梁红豆会怕一个人?
还是一个花花公子?怎么可能!
她怒上心头,她梁红豆可不是被吓大的!小小一个杜浩然能拿她怎么样吗?
她决定忽视那道的人的视线,“啪啦”一声,甩上原本洞开的六角形转枝荷花窗棂的纸糊窗户,隔绝外头迫人的午后阳光;也隔开她那恶邻居射来的目光。
她恨恨地重拈针线,一针一针绣上鸳鸯羽的色彩,五彩斑斓的羽色需要极大的耐心去慢慢完成,用精心配色的绣线去填满。这是第二件她亲手缝制的鸳鸯戏水被,先前已完成一对并蒂莲花图样的枕头,厚绸压金流云纹盖头红巾和一床的锦被,算是替自己的嫁妆打点打点。
还绣了些荷包和腰带想给未来的夫婿,因为还不知道会嫁予何家,所以没法子为未来的郎君做鞋、做衣服……
想到“夫婿”这二字,两朵红云便悄悄地飞上她的脸颊。她不怕左邻右舍的姐妹们笑话她成天就想嫁人,“出阁”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原本便是一件神圣的事,早从她及肄开始,她便想像着这天的来临;想像一位丰神俊朗的如意郎君,而且有番雄心壮志,能闯出自己的事业,同时能和她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相守一世……
这是每个云英未嫁的姑娘都有的愿望,只不过她选择表现出来,而且不感到惭愧,不像其他人把这个愿望埋在心里头。她不觉得这愿望有什么羞人的,天经地义的呵,人都是希望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为何得为自己的这个小小希冀而感到羞人呢?这原本便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了,“妾似松萝,愿付乔木”,难道其他女孩心中就不这么想吗?她又不着望自己的郎君是人中之龙,只要能和她相知相守,过着平平淡淡却情深意重的日子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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