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太高兴了。”她欲笑还颦,断肠心碎全为他对她的好。
“高兴就应该笑,以后再不许掉眼泪,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低首便吻去她的泪。
凉的,尝到嘴里他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那么多人……还在挑布料……”她难堪地微微拉远两人贴在一起的距离,让自己漠视丫环侍卫及布庄来人等带着笑意的视线。
湛儇邃也不在意她的羞怯,一只手臂环上她的肩,然后才注意到满厅的上等布料。
“挑布料?你挑了哪些?”
“还没确定,你来挑吧。”她侧首偷偷凝视意气风发的人,胸口涌动着辛酸与安慰。她要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湛儇邃,为此她宁愿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独自承受悲伤的绝望而死去。她要为他带来一些他渴望却又不曾拥有的东西,当然也是她渴望而从未得到的。
“当然是越鲜艳越好的,这样才吉利。”
如果颜色可以描述他的心情,那么他一定要那种红得胜似血却又不带紫的夺目色彩。该如何形容他的喜悦呢?当何琪告诉他,解药已制成的那一刻起他觉得他就已成为那匹红底金丝的俗艳布料,洋溢着最平凡的喜气。
“不要挑了。”湛儇邃拉起香残,他现在只想抱紧她,“这些布料我都要了,带掌柜的去严淳那儿领钱,给双倍的。其他人都出去。”
布庄的人乐得连连躬身作揖。谁说湛儇邃是魔头的?照他们看来他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为什么买这么多布料?根本就用不到。”她为他的慷慨无奈地摇头。
“谁说用不到的?这次成亲用不完的还可以留待以后用。等你老了,还能为你裁寿宴的衣服。”他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他坚信。
她的寿宴?等她老了?她的心似被什么紧紧地揪着,绞在一起的疼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但她还是微笑着,疤痕因表里不一而扭曲着。
“是的,等我们老了还能用。”她说着善意的谎言,她的唇在骗他,她的眼睛在骗她,她的眉在骗她,她的一切一切都在骗她,只为了要他高兴。
她依偎着他,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上。
“湛儇邃……”她轻唤,“我们会白头偕老的,是不是?”
“当然,在冰雪城时你不是喝了那杯酒了?”他的誓言在很早以前就已许下,但誓言若不实现就会变成谎言。没关系的,誓言与谎言一样甜蜜。
“我们就选这两块大红的料子做喜服可好?”他扯过布料在香残身上比划,“你穿上一定是天底下最喜气的新娘。”
“是的,一定是。”香残应和着,却不看那匹布,比血还红的色彩只意味着死亡。她同他没有一个人是受上天祝福的,都是被世人诅咒的怪物,他们不配得到人世间最平凡的幸福,一定是的。
“明天裁缝师傅会来,金银匠也会来,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首饰都可以。我是个武夫,不懂这些,只能陪着你选。香残,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他觉得自己一直在说傻话,可除了说傻话外他不知如何表述那股子兴奋与快乐,三十二年的岁月中他一直是个寡言冷血缺乏感情的怪物。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虚伪地欺骗着,一切都是假的,若她活不到成亲时,都是假的。
多不甘心呵,多不甘心!当他孤独地哀伤地括在世间时,她却已毫无知觉地躺在棺木里,无尽黑暗的孤独……
时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白昼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只有黑夜,黑夜足永远漫长的。已经好久没听到湛儇邃的箫声了,今夜再听犹如重温旧梦,前尘往事悲伤的,快乐的,绝望的……在香残此时想来都是好的,因为都是存活的证明。
她想活下去,很小的时候她就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活着,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只要能让她活着,她想只除了一件事,其它什么事她都愿意做,哪怕要她像湛儇邃那样杀尽天下人。她想活下去……
湛儇邃又轻轻地为沉睡着的人擦去泪滴。近来她总会在梦中落泪,真的是因为太高兴吗?冷静下来的他越来越不安了,不安的原因出在哪里,他不清楚。只是每夜一见到香残的汨,他就忆起尝到的凉凉哀伤,心中的不安便如波纹荡漾开。
“谁也不许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尤其是死亡……”他注视梦里哭泣的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似乎感应到他的心境,那汨滴串成了线,早上起来不光是湿了忱巾,还湿丁他的衣袖,她的脸,而那些疤痕看来就是永远也无法干透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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