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微服私访可要当心啊。”颔首,谢君恩一向无话。
“您老一大把年纪了,就别乱操心了,老爷身边有我呢。再不济,我好歹也是个武夫。”一张娃娃脸的侍从即使不笑,嘴角两旁仍看得出深深的酒窝。
“小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老总管瞅一眼整天妇皮笑脸的儿子,微有不悦。
“什么嘛……我可是您的儿子。”李青老大不高兴地耸耸肩。
“吵味什么,还不快走?老爷已经上马了,正等你。”
“是,管家大老爷。”牵过一旁小厮备好的马,一个翻身他便坐稳马背,再一挥鞭,跟上先启程的主子。
“老爷,这次我们到哪里去?记得前年到江南,那儿的姑娘才叫水灵呢。”
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如蓝”的江南!
不搭话,谢君恩只觉得一阵胸闷。了解主子不喜多言的个性,二十出头的青年自顾自地径直往下说。
“老爷的租屋也在江南,还有老太太的陵墓。老爷您的祖籍是杭州,照这么说小姐也算得上是江南的大家闺秀……可夫人又是多罗格格,小姐也就是皇亲国戚……哎呀呀……小子我这下就糊涂了……”
隐隐约约听进几个字,谢君恩面无表情地看看头顶的青天。飘浮的白云,放飞的纸鸢,朦朦胧胧解不开的佣怅心绪。
此次微服私访明里是要他亲自考核京城附近几个县城官员的政绩、考察民情,然实际上这照理是巡抚分内的事情会落到他头上,完全因为有权者近来不想在京城看到他的缘故。由于不懂退让的行事风格,自己在朝中得罪的大小官员估计也不在少数了。前些年因皇上对其信任,各官员们便不敢说什么,但自从近来传出“禅位”的圣喻后,朝中的局势便混乱了。都知道皇上年纪大,虽龙体安康,但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只要自己认定的主子能登上至尊,一个左副都御使又算什么?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临出门前,女儿稚气的背诵声犹留耳际,禁不住他又想起那个微笑的女子。街道上飘有粽叶的清香,他若有所感地一蹩眉,盈满鼻尖的却是那还未能人口的酒香味。
“……老爷,这次为小姐请来的云先生在满人的贵族中很有名。我听夫人家里的丫环说,前两年有不少贝勒爷、贝子们跟在她裙子后面跑呢……”昭噪的随从继续说着,未注意到主子瞬间的吃惊模样。
“云先生吗?只是无聊的传言而已。”
“才不是传言。”与各官员府中的下人们混得极熟的侍从摇头,“前两年八贝勒家的三贝子还请了媒婆上门提亲呢,不过被老八股云易择用扫帚赶出了门。”
“为什么?”能与满清皇家攀上姻缘,一个汉人教习多半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个三贝子早就娶了正室,他是想招云先生为小妾。不过说实话,那些整天动在云先生身边的公子少爷们心里都打着这个主意。”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他不悦地冷嘲一句,无知的下人也未察觉。
“是,小的和各府的下人们都熟。”
“那么关于云先生你还知道些什么?”
“多了,老爷知道云先生为什么年过双十还没嫁人吗?”酒窝加深,说话者一脸得意,“听说云先生早在两年前被某位公子破了身,所以不好意思再嫁……”
“无知的奴才!”
两骑隔得远,谢君恩挥出的鞭仅在说话者僵着表情的脸上留下道浅印。
“这种坏云先生清白的话也能随便说的吗?如果云先生真是这种女子,还会有哪座府敢请她当家中小姐的先生?要是以后再让我知道你同别家不成器的奴才们乱嚼舌根,小心我要李管家打断你的腿!”
“是……是……奴才该死……奴才知错……”李青吓得从马上翻落,跪地不停地磕头。
“起来吧,快些赶路。”见多嘴的人是无心之过,他便不再追究,双眉打成难解的结。
云颜,云先生!年过双十仍无婆家,背后的真正原因为何?而他何必为此耿耿于怀?他自认为是无情人,早逝的妻子是最好的证明。
他贤慧美丽的妻……
最终他辜负她,就像许多年以前那个男人辜负了他的母亲一样!
结局都是抑郁而终!谢君恩离府两日,府中一切照旧,管家打点好谢府的上上下下。主子不在,谢府依然呈现出一派安定和幽静。沐风,倚栏,云颜看似漫不经心地侧耳听着谢盈有板有眼地背诵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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