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生:你好吗?在柏林看了莱因哈特先生导演的匈牙利名剧《醉汉》没有?他曾经说过一出戏的命运好坏取决于导演的优劣—一相信你一定也清楚这就是中国戏曲的致命弱点了吧。完全没有一个提纲挈领之人,如何能有灵魂?
德国是块艺术宝地,柏林音乐大学更是不能不去。你是如此地痴迷音乐,我真是害怕你就地读书三年……不会吧,你一定不会如此残忍……哈哈,我开玩笑的,如果你真的想,我自然是衣带渐宽地舍命陪君子。可是,你真的忍心丢下我——个人吗?仁慈的菊生?
我经常安慰自己欧洲很小,你很快就会回来了。
顺祝春安啸泉第七封信七张机,何日双燕四翼齐?忧来思君不敢忘,杨枝已老,彩云易散,何计再相随?
菊生:你好吗?翻翻你最爱的《竹山词跋》,发觉它真有妙处。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以前看你读他的东西,总在心里笑你强赋新词——我招供了,不过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哦!因为你一向心思单纯,又怎能体会他如此沧桑深沉的文字呢?而现在,我想你最起码能够理解了他“断雁叫西风”的忧伤。
意大利的罗马、米兰都是歌剧之乡,罗马大剧院是你一心向往的地方吧?
你把我吓坏了,你竟然去攀登活火山?!不过,我能理解你,人在大自然面前,总希望能够征服它,而不是被它征服。
下一站是威尼斯,你说就要从那里乘船归国了。你不会知道我的心有多么地雀跃——相信你的心亦然。如果你再不回来,只怕叹息桥再坚固,也经不起我思念的长叹了。
顺祝春安啸泉第八封信八张机,双叶双花又双枝,间中更有双蝴蝶。依依缱绻,凝眸深处,独自看多时。
菊生:你好吗?原谅我这个无趣的人写的每一封信都是这么的枯燥乏味,连问候都是这么一成不变。威尼斯与姑苏城究竟有何异同?想来你现在必有深刻体会吧。希望你快快搭上归航,一路平安地回到我身边。
这《九张机》的最后九分之一就留给你回来帮我结尾,好吗?
对了,你说要送给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我可是非常期待哦!
顺祝春安啸泉下篇·两茫茫从威尼斯乘船到上海大约需要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啸泉等待菊生从欧洲考察研究回来已经是望穿秋水了。那将近三百个日日夜夜的磨人相思呵,终于是要结束了!
总算到了菊生该抵达码头的那一天。
啸泉像个初识情滋味的小伙子,早早地就跑到码头上去接他的船。汽笛声传来,顿时人声鼎沸,啸泉也抖擞了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那艘缓缓驶过来的客轮。
乘客开始下船了,啸泉的视线努力地搜索著那抹修长挺拔的影子。
过尽千帆皆不是。四等舱,没有;三等舱,没有!二等舱、头等舱,还是没有!!怎么会?啸泉的心慌得都快疯了,直到乘客俱已散尽,他还是没有发现菊生的踪迹。
菊生怎么了?出事了吗?没赶上船?遇到坏人了?中途生病了?还是……啸泉狂乱地想著,赶紧去查这艘船的乘客名单,“沈菊生“三个黑字赫然在目,那么他是上了这艘船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毫无音讯呢?
担心是自己错过了他,啸泉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家。
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来过。
原本满心的期待和欢喜化成了灰烬,啸泉呆呆地颓然坐下:“菊生——”他掩面无助而绝望地低喊,“你在哪里?为什么失约?你知道我很担心吗?”
没有人回答他。
菊生总是这样,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他仿佛不让啸泉忧心就不罢休似的。啸泉本来平稳的一颗心在遇到菊生的事情后就不能安静,这次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每天,啸泉除了工作以外就是打听菊生的下落——这都快变成他驾轻就熟的一项技巧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想要的答案。
啸泉难掩伤心,只好整日借酒浇愁。菊生,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残忍?拿著酒杯靠在沙发上,啸泉昏昏沉沉地想著,连大厅里翩然走进一个人都没有发觉。
朦胧中啸泉以为自己看见的那个让他魂绕梦牵的身影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菊生……”他发出痛苦的低吟,泪水滑过略带颓废的英俊脸庞。
直到那人清新的味道飘过来刺激了啸泉麻木的神经,还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擦拭泪痕,然后心疼地对他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那低低的、哑哑的,充满著关切的声音传进啸泉的耳朵里,他终于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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