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日春在枝头……和煦的东风吹绿了尚书府里的大片草地,也送来挡不住的妖娆气息,被邀来参加赏花盛宴的他却不喜欢这样的季节,因为在弥漫了花香的厅堂里,他总能感觉到一双双窥伺的目光,不似平日的不屑和嫉恨,反带著些赞叹和欣赏,更让他坐立不安。
四周的嘈杂在脑中轰响成一片,他厌恶地想摆脱这一场觥筹交错,刚刚起身却被身旁的主人嗯住,“怎么了,旷大人?莫不是嫌这宴席太过沉闷?”
“不、不……下官只是忽感不适。”感到放在肩上的手似乎并不规矩,他忙借口摆脱,那手却更加几分大道,将他按住,抽身不得。
“来人啊!”尚书一面强留住他,一面道,“来些丝竹,给旷大人解解闷!”
众官都高声附和,他只得勉强坐下。
听不清那歌女唱了些什么,只见那纤指急弹如拨心弦,四周景致都已模糊,惟有目光交织如网,让他陷身在内,无法挣脱。
“美人颜如玉……”已有人揽过了那歌女,暧昧不明地将他的名宇嵌在话中。
他脸色一变,纵身而起,孰不知那月白便服衬托下的褪色容颜,看在旁人眼里,却显得更加茬弱动人。
“旷大人莫走!”有人将琵琶塞人了他的手中,“久闻大人精通音律,不知今日愚兄们可有荣幸聆听啊?”
“好啊,好啊!”四周叫好声起,尚书又已欺到了身前,一身酒气,一脸龌龊……他竟想……他竟敢?!看著那张难掩欲望的脸孔,他恍然而悟。虽然对这些官员的丑事,他早有耳闻,却没料到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到此地步——况且,他也是个官哪!
“旷大人,怎么,不给愚兄们面于?”一片讪笑声中,他知自己已无退路。
定了定神,他扯出一抹笑来,假意应承,摆脱掉尚书的钳制,走到厅堂正中。
“古人云:‘闻弦歌而知雅意’,还望诸位大人听好了!”他冷冷开口,然后便只听“锵”的一声,琴弦已被他用力拉断。哪管手上顿时血流如注,他扔下了琵琶,掉头便走。
身后传来众人哗然,他不想听,偏又声声人耳——“他看来真的生气了,尚书大人,你不怕他上皇上那里告你一状?”
“大人您这回的确也莽撞了一些,他毕竟还是皇上的人…”
“让他去告吧!难道皇上动得,咱们却动不得?!谁怕他在龙枕边吹风?!”
“我看他也没那个胆子,不过是故作清高罢了……”
眼角滚烫,正欲破溃而出的仿佛是他破碎的自尊,他从没想到自己的风光得势看在别人眼中竟是这般肮脏不堪!毫无目的地疾走如飞,想要摆脱什么,偏又觉得那股污秽已渗入了骨髓,任他怎样挣扎也如影随形。直到奔人一片桃林,直到看到一湖净水,他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水中果然映出一张绝色面孔,他狠狠地投石进去,一阵水摇波晃之后,却见水波仍旧拼凑起那张不变的俊颜。眼眶猛地灼热,他俯下身去,拚命地掬水冲脸,将不争气的眼泪隐藏在里面。泪却反而越涌越多。仿佛自幼丧父的哀痛,仿佛年少逝母的凄凉,又仿佛是光鲜背后却不足为外人道的“伴君如伴虎”的惊惶……被琴弦割破的手掌还在流血不止,他更远地探出手去,想汲取更多的清水,却不料脚下一滑,“哎……”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一根桃枝便伸了过来,他略一借力,立时稳住了身体。
抬起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足,著一双粉色的鞋,鞋是用一般的棉布制成,上面略绣了几朵小花,算不上精细,应该是出自慈母之手。再顺足而上,他看到了一个眉淡颜素的粉衫少女,正睁著明亮的水眸,牢牢地看向他。其神情若说是冷淡,却又难掩几分好奇,若说是热情,却又谈不上有多少暖意。
“想不开啦?”银铃般的声音,却毫不客气。
“哪有。”他脸一红,他只不过是一时失足而已。
“不承认就算了。”树上的“仙子”冷然地别开眼去。
“你……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忍不住问。
“一直。”她极坦然地回答。她是什么都看见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眼神一黯。算了,事到如今,他还有何自尊可言?
“你长得还真不错!”她好像还没玩够。
心火重燃,他愤愤地瞪她一眼。
她却满不在乎,居高临下,占尽优势,“比琼衣哥哥还漂亮呢。”
琼衣?他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啊,是了,好像是京里当红的角儿,几天前暴病死了——的确,她说得不假,他到今天才算明白: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也不过是个任人押玩的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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