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朝廷赈粮即刻便到,只要我官仓一足,便可立即开仓济民,不信压不下这高涨的米价!”陈墨霖踌躇满志。好个“你”的官仓!听对方无意中泄露出了心意,旷之云不禁兴起促狭之意,“陈大人果然爱民如子,只要米价一落,考绩只怕便会立刻一升,还怕没有百姓打著『万民伞’来请大人补上知府之缺,做灵州名正言顺的父母官?”
“胡说,我几时这样利欲熏心了?!”陈墨霖哪肯承认,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刚想转移开话题,却又有茶客们的高谈阔论声声入耳。
只听一人说道:“诸位听说了吗?巡抚大人要来灵州了!”
旷之云闻言微讶,陈墨霖更是脸色一变,正欲发问,却已有人抢先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只怕是吹牛吧。”
四周响起一片笑声,先前那人已然涨红了脸膛,大声说道:“你们知道些什么?告诉你们,我小舅子的邻居就是府衙里的钱粮张师爷,这话可是他说的。”
“张师爷的堂兄便在巡抚衙门做事,此言恐怕非虚。”旷之云说著,挑眉看了看陈墨霖。
“好个张师爷,竟敢知情不报?!摆明了是要架空我这个同知!”陈墨霖不禁大怒,忿忿说道:“就和以前那个王老爷一样,欺我年轻!”不满二十便得中进士的又不是他一人,怎么府里一干老人都爱与他为难?
旷之云的眸光闻言一闪,但刹那便隐而不见,只化为浮云一笑,“王知府刚刚过世任上,你便这样出言不逊,可有失官体哦。”
陈墨霖自知失言,扭头看看四周,表情略带尴尬,将手中折扇摇得啪啪乱响,却更加难以平静下来,忍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我不放心!我得亲自回府看看,府里群龙无首……”
“慢著!”旷之云打断他的话,“那赈粮怎么办?”
陈墨霖已抬脚往外走,“不是还有你吗?”
“我?”旷之云拦住他,“我什么时候帮你管起这种事了?你忘了你当初在苏州府挖人的时候答应过什么了?”
“你也是府里的人嘛。”陈墨霖自知理亏,开始躲躲闪闪。
旷之云挡在他身前,细眯起眼睛,屈指算个分明,“一不理钱粮,二不管刑名,三不问府中俗务。名为幕友,实以知己相交——你不记得,我可没忘!”早知陈墨霖这样没记性,真不该辞了苏州的闲差,跟他跑来灵州费神。
“既是朋友,又怎能见朋友有难而袖手旁观?旷兄未免有失读书人体面……”
“旷某俗人一个,不稀罕什么体面!”哪管陈墨霖在旁边跳脚,旷之云不以为然地别过脸去,冷笑著将目光移向了楼外。
楼外雨丝渐长,远处的青山已隐在了雨帘之后,如同一幅淡远的背景,衬托著近前的长街、河岸,以及河旁的花枝——花瓣早已凋残,怕是入土即化,谁又能觅得芳踪?飘忽的思绪就这样涌上了心头,旷之云微微苦笑,目光游走,不愿翻出某些压藏心底的牵挂,却不料花朵仿佛自有魂灵,此刻正悄悄走入他的目光——视线之内出现了一把纸伞,八十四骨,紫竹柄,应是城东舒家的上品,素色的伞面上一片桃花迎雨飘香,桃花之下映出一双浅黛的烟眉,色泽略淡,如烟修长,宛如梅雨中浸润的远山,远山下起伏著波光,波光正是那如星的眼眸,眸心水漾,水光下润泽著丰润的红唇,仿佛是吸满了雨滴的花瓣,光彩异常……心别样地狂跳起来,如同闯入了一方梦境,而梦中的人儿正向自己走来,他一把推开身前的陈墨霖,急急走向楼外,不料梦境却被人匆匆打断——“陈大人,旷先生,运粮的船到了。”一个前来通报的府吏,正巧挡住了他的去路。
猛然被拉回现实,等再向外看去,花儿已消匿不见。恍恍惚惚间,真如梦幻一般,旷之云不禁呆立在原地,以扇抵额,怅然若失。
“赈粮的事就交给旷先生了。”见旷之云神色恍惚,陈墨霖趁机作了决定。
“你?!”等旷之云回过神来,陈墨霖已钻入了楼外的轿中。
望著越行越远的小轿,旷之云轻叹一声,认命地接过府吏递来的雨伞,踏入外面水墨的世界:漫天的烟雨和那一片飘远的桃花,恍惚是个被唐突了的梦境——他深藏了十年的梦境……
都说人生像一场春梦,短得不留痕迹,却也没有人愿意在此刻就这样结束。
旷之云万没料到自己彼一时还茶楼高坐,此一时便要藏于供桌之下。
咬著牙,他又向内移了移身体,不意牵动了前胸的伤口,鲜血落地,“啪”的一声,在空寂的破庙内显得格外刺耳,与此同时,他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心头一紧,不由闭上了眼睛……未料耳中飘来的却是女子的话音,“小姐,车老六是怎么回事?居然到现在还没来?!难道就让小姐这样在雨里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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