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是表示相信了她还是——她该大笑,就冲着琼玉那副受挫却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她就该开怀大笑。可为什么看着师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竟只觉得寒心和那种无力、无奈甚至是绝望的悲哀?如果师父暴怒,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怒斥她的话,就算觉得丢脸、伤心,可过后她还是会开心师父有把她放在心上吧?可是现在,那样平淡的声调、含糊的言词……她想哭,却欲哭无泪。她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理由去哭呢?原就知道师父的无心呵!师父他除了对自己,还会对什么用心呢?
※※※
二月初二,民间俗称“龙抬头”。皇上选了这样的日子召见各地名道,也不知是有意或是无心。只是师父的脸上却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古怪的笑。
马车慢慢驶过长街,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阳光透过车帘照在无名的脸上。忽明忽暗间,那笑,透着让妙清不安的诡秘。是福是祸,都在今日了!她恍惚想着,冷不防马车突然停下,身子一晃几乎栽进无名怀里。
琼玉冷哼了一声,有意无意地扫过她泛上红晕的脸。琼玉一把掀开车帘,“又怎么啦?”
外头车夫应了一声:“有人跌在车前,这就撵了去。”
“哼!你们也动作快点,要是误了面圣的时辰,你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琼玉冷哼着,把一肚子的酸气都撒在车夫身上。
无名扬了扬眉,忽然出声道:“慢着!”
见无名跳下身,妙清怔了怔,忙跟下了车,还未站稳就听见无名温然道:“既然跌伤了,就要看大夫。不如你先送这位大叔去看大夫,再来接咱们好了。”
“……”妙清心里打了下鼓,没想到师父会这么做,可瞧着无名去搀那跌在地上的老汉的认真模样,又不像是在说反话。
“那怎么行?!”和琼玉一起反对出声的还有那个驿馆的车夫,“我说无名道长,小的可是送您去面圣,这事可不是小事,耽误不得的。”
“可不是!师父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就耽误时间呢?”琼玉皱着眉,捏着鼻子。这摔伤的老头儿一身补丁,脏兮兮的说不定是哪来的叫花子呢!别说扶他会脏了手,就是近近身也染了一身的秽气。她掩着鼻看着近身相扶的妙清,在心里冷笑:这世道,装好人又有什么用呢?只怕没得了好报反要惹一身麻烦。瞧瞧,那老头这回还不是赖上啦!
这头琼玉皱眉,那边无名已平声道:“无妨,贫道可先行一步,绝不会误了时辰。”
车夫皱皱眉还要说什么,妙清已上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多行善事,必会有好报的。”
“这……”掂着手中的碎银,车夫动了心,“好吧!那就麻烦几位师父先行一步,小的把人送到医馆就赶上来。”
眼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围观的人也都散了,琼玉忍不住冷笑,“师姐你还真是本事!连俗人的这一套把戏也演得这么精!”
妙清一笑,忽然道:“难道师妹以为披了一身道袍,就真的是跳出俗世之外了吗?”说到底,不过是披了道袍的俗人罢了。就连师父——还不也是个俗人!可能道家与佛家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此吧?道家追求的是现世的福报、肉身的喜乐,而不是来世的虚无飘渺。所以,历朝历代任国师得恩宠的多是道士而不是和尚——只因为,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不过是个贪图今生喜乐的俗人罢了!这就是皇宫——那连绵的宫墙,宏伟的建筑,飞翘的屋檐,奇异的珍石,常青的松柏,隐约的香气……当风吹过时,檐上的铜铃便发出沉闷的铃声,像是历经苍桑的老人在叹息。
无名垂着头,恭谨地随在带路的小太监身后。看似平静,心里却像是开了锅的沸水般翻腾。这就是皇宫!圣朝权利、政治的中心!他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
“主子,老奴不能再侍候你了……今后,你要自己多保重。”
“要做道士吗?做道士好啊!总比呆在那个吃人的地方强得多!做道士好呵!好……”
“那是主子你该得的!苍天不公——怎么竟能那么狠心呢!”
那些阴暗黑夜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地呓语时至今日仍像是锯子慢慢地锯着他的心。老天其实还是很公平的吧?总算还是给了他复仇的机会!无人知晓呵!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复仇之神却已如蝙蝠般张开双翼乘风潜入……
唇边勾起阴沉的笑,无名的脸愈显诡魅邪气的俊美。偶然地抬头,让从旁经过的人蓦地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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