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屋里寂静了半晌后,齐怀雪终于呐呐开口,却只迸出了个字儿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他眼前的男子应了声,直盯着他只穿中衣的单薄身子,“不冷么?”
“啊!”糟了,他的外衣——他竟然只穿着一件中衣见客人!太失礼了!
他惊呼一声微红了脸,立刻转到屏风后头去找外衣罩上;趁着他去拿衣服,龙翱一双眼上下地打量起这间屋房。
微光从窗外洒了进来,几乎只有白与黑色调的房内显得清素淡雅。只是这该是小厅的地方虽是只简单地放了张桌还有个乌檀架,还是挤得稍嫌拥塞了;而一座木屏风格去了的另处,应就是床榻与沐浴梳理的地方。
小小的三开间座屋加上前方数步能走完的小庭,仿佛就满足了他生活所需的一切,自成一个小天地。
难怪他会总想着看外边呀!在这样小的一方天地里过了十四年,除非是素来爱静的人,否则有多少人能受得了?
他再度踏前一步,看见桌上冒着雾气的瓷碗,不由得深吸了口气。这屋里有股汤药的香气蕴着,仿佛已然是成为属于这屋——或说是这屋主人本身该有的气味。
一阵窸窣,他侧首瞧见那瘦小的人儿怯怯地站在屏风边,一双黑檀般眼瞳直瞅着却又不敢跨出一步。
“怎么了?”
“真的是你?”齐怀雪怔怔且喃喃地道,即使更衣时捏了好几次自己脸颊,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像作梦一样。”
他真的是来看自己?为什么呢?像他这种尊贵的人,为什么特地来看他这样一个病人?就连他的亲兄姐,也不喜他这一屋子的药味儿而鲜少前来;所以他这小小屋子里,向来除了爹娘还有照顾他的眉儿外,是不会有其他人来的。
“没想到我是皇子?”龙翱淡淡地道,心底沉了下。
是不是打开始就不该让他知道自己是谁,这样才能维持着最真的言谈?他着实不希望这小人儿用其他人对待自己的方法与自己说话,那些拍马逢迎以及恭谨畏惧,对他而言已然够多了。
“……大概,有一半吧。”他迟疑了一下,才嗫嚅地道:“可另一半是因为,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话里的坦白令他笑了笑,随意地坐了下来指着桌上的瓷碗间;“这是你的药吧?先过来喝完它,冷了不好。”
早听惯了人家叫他喝药,齐怀雪只是点了点头就听话地到他身边坐下。这回,他捧起碗小心翼翼地吹凉了药,才忍着舌尖还有一点刺痛地小小口地喝着。
他一双眼不自主好奇地想偷觑身边的人,却没想登时被龙翱带笑的眼神捉个正着,只得耳根发热地把眼放回手上的药碗。好不容易将那一小盅药给喝完,他这才察觉他一直盯着自己瞧而不知如何是好。
他尴尬得不敢把碗给放下,只能捧着碗埋住一张小脸。
他的举动令龙翱不由想笑,却不欲令他尴尬地隐忍住而沉稳道:“喝完了?”
“嗯。”齐怀雪匆匆把碗放回桌上,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他,却依然是说不出话的支吾着,“唔……那个……”
“昨儿个还好么?”知道他不懂怎么跟人闲聊,龙翱温和地先提了个头。
“昨儿个?”他怔了一怔,才垂头丧气地道:“一点儿都不好,你走了没多久,我就被眉儿姐给抓个正着,数落了一顿;那个梯子昨儿就拿走,以后别想再找了。”
“拿走的好,省得你又跌下来。”他半是谈笑半是认真地道。
昨日要不是他动作迅速,这小人儿会变得怎样是万分难以预料;说不得他这般弱小根本经不起一摔,一条小命就没了。
“我只不过摔了那么一次!”齐怀雪不满地嘟囔,跟着疑惑起来,“呐,为什么昨天你会——”
“你该知道,偶尔,也会想自个儿散心不是?”龙翱笑笑地道。
他这一说,齐怀雪才恍然想起他昨日曾说跟自己一般是私逃了出来玩的,不由地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又好奇问道:“可我听说外头有很多好玩的事物,而且有这么多人陪着你说话,这样你还会闷么?”
他的问题单纯,却令龙翱不知如何回答地怔了会儿。
自小,他便不是孤单一人。打从出生起他便有自己的奶娘、婢女与随从,小事至大事,皆有人随时照料,无须他烦忧。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本分,除了成全身为人子的孝悌,也要做治事分忧的臣子。
这么久远以来,他身边不曾少过人,但却散不去那股孤独感;他似乎拥有可以随心所欲的权力,但却不曾感到自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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