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过奖了。”玉徽淡淡回答。
不知为什么,尽管崔凤林风度翩翩,谈吐文雅,且精通音律,但他给她的感觉却有些莫测高深,不但不想亲近,还心生敬而远之。
她记得他随崔家人到达时,在堂嫂还未介绍她的身分前,崔凤林的眼光如鹰隼在寻找猎物般在府里的女眷中不停梭巡。他的目光曾经扫过她,却没有稍作停留,但等到堂嫂为两人介绍,她敏感的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一抹惊喜,接下来他就没有让视线离开过她,一再以眼神传递他心中的仰慕,好像她是他心仪已久的对象,让玉徽深感困扰。
“凤林好希望将来还有幸听到孟小姐的演奏,尤其是蔡氏的其他四弄。”他悠然神往的说,目光含情的拟住在她脸上。
这么露骨的表态可气坏了亨泰,他不悦的从鼻孔哼出不屑。懊恼的道:“孟小姐的琴音是为我而弹奏,可不是为你。”
“是。凤林这次是沾世子的光。”崔凤林不以为忤的道,目光再度凝视玉徽,情意真挚的道:“不知孟小姐是否也愿意为凤林演奏一曲,让世子沾我的光呢?”
“你放肆!”亨泰忍不下满腔的怒火豁然站起。
“亨泰,你冷静一点。”即使是晏南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一边以眼神向蓝家人致歉,一边低声安抚他。“你一定是酒意还没全醒,这样吧,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好了。”
“我没有喝醉,晏南,你别管我。”
“亨泰……”
“你别理我!”纠缠在胸口的错杂纷乱情绪,盖过了向来的理智教养,爆发出的极度愤怒使得胸部就像著火似的难受。他无法阻止体内那股野蛮的怒焰肆虐,像只被惹毛的猛虎想将敌人撕成碎片。
“世子!”玉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极力保持镇定,目光冷静专注的拟视向他,语气柔得就像她适才抚的“渌水曲”一般。“反正我弹累了,也该休息一下。大伯父府里收藏了好几幅当代名家的画作,不如大家一起去欣赏好吗?”
亨泰的怒气奇异的平静下来,掩饰在略显凌乱且狼狼的目光里的火焰,在她恬淡柔和的笑靥中逐渐消失,替代的是一抹困惑。
他好像一点都不生气了,他为自己条然而起又条然而消的愤懑感到不解,僵硬的嘴角瞬间变得柔软,跟著她粉润菱唇上扬的弧度拉高。
这顿脾气发得好没来由呀。他摇摇头,迳自笑了起来,也让现场绷紧的情绪消融于无形,恢复先前的愉悦融洽。
“既然孟小姐有雅兴,就要叨扰蓝大爷了。”
“少爵主别客气,请。”蓝大爷堆满笑的将大家带往挂画书廊,一伙人簇拥著亨泰离开,谁也没注意到崔凤林表情阴鸷的留在原地。
琮琮琤琤,辗过来;铿铿锵锵,转过去。似流水呜咽的琴声切切嘈嘈的似枕畔私语的呢哝,搅得他五心烦躁,六神无主,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琴声到底想说什么?
亨泰轻摇折扇,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纷乱飘飞的柳絮,不晓得该如何排遣心里同样凌乱的情绪。
***
十天了,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琴声整日在耳边轧响,他想要挥开,却怎么都放不下。但就算挥开了琴声,他放得下抚琴人秀眸裹的多情,朱唇开敞间吐出的蕴藉温柔吗?
她婢婷袅娜的身影又怎么说?虽无西子王嫱之貌,却有蔡文姬惊世的才华。美色会随岁月凋零,她的聪慧却如梅花凌霜雪而遒劲,只含在他心版上越刻越深。
只是,既然他都这么想了,为什么仍再三犹疑?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吗?抑或不是不确定,也非犹疑,只是……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烦闷的收起扇子,搁在紧绷的下巴处,难受得只想跳起来大吼大叫。可这么做,怕要吓坏一群下人,传到父母耳里,又要让他们担心了。
所以,除了在书斋里闷坐外,他还是只能闷坐。这时候该听一曲蔡氏五弄中的“坐愁”,如果玉徽在此……想到这里,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苦。她若能在此,他还有什么好烦、好闷的?
但要她在此,又非得作下那个决定不可。问题是,他与她仅有过一次深谈,短暂的几次会面,要他凭这些印象就作下这么重大的决定,他又心有不甘。不能否认的,在他心底深处有点羡慕几位至亲友人轰轰烈烈又刻骨铭心的恋爱,好像不这么做,就不会有他们之后的鹣鲽情深。
他对玉徽的确欣赏有加,然而男女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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