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辈子我是不想娶妻了……塞外姑娘憨直,没趣;中原姑娘扭捏得紧,没趣。偏偏我遇着了你……」
他突然开始怕死,若是死了……她的眼泪怕是停不了了,他怕这泪的。「我不说了,你别哭……咱们是知己,有谁比你更懂我,又有谁比我更懂你呢?咱们不用多说话,也懂彼此心思的,莫哭了……我这儿疼……」他顾不得身上密密麻麻的针,指了指心窝。
丽郭一下子停了眼泪,突然着慌起来。可怜她聪明机智,遇到情关却和寻常姑娘家没有两样。这一路上恼他、气他、恨他,实际上也不得不佩服他、欣赏他。
独个儿心思敏捷是很寂寞的,总觉得除了家里姊妹,天下无人懂得。好不容易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不由得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偏又知道了他的身世……又是怜他叹他;又蒙他舍身相救,终究是自己任性累了他性命……
屡次起脚要离开,终究是踌躇下去。她这生……可还走得开?
心上像是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似忧似喜,竟不知道是怎样的滋味。
「你……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你这鸟人,你这可恶的马贼!」她哽咽着,眼泪流得更凶,「你绑我的人就算了,连我的……连我的……都绑走了!你真是可恶,太可恶了!你敢这么一死了之试试看……我阴曹地府也不饶你的……」
乌纥好半天不言语,「……我怕,你会后悔呢……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想替我的亲生父母报仇呢?」这是他放在内心逃避很久的痛苦,只要一想起来,就像是火烫的伤,包着脓血,痛苦不堪。「我是懦夫?我不忠不孝?居然一点也不想替我亲生父母报仇……」
他虎目含泪,「我知道义父是不得已的……因为我的亲娘是他的妹妹,他再三劝我生父别起战端,但是我的父亲却只梦想天下皆为回纥牧马地……这些事情听起来多么遥远,我连父母的长相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义父的长相,义父和我相处的每一天都宛如在眼前……要怎么为了长相也不知道的所谓父母,杀害抚养我至今的义父?我只想当乌家堡的乌纥,一点也不想当回纥的皇子……
「虽然……回纥的长老寻来了,就算……就算他们要迎我回去当可汗,我也不希罕的!我只想当我的马贼,我只想留在乌家堡……我是乌家堡的人,生生世世都是乌家堡的人!更何况……义父事实上是我舅舅,血缘加上养育之情,我恨不了他,恨不了他啊……」
汉人最重节义,伯是丽郭要瞧他不起了吧?乌纥别开脸,不想看到她鄙夷的神情。
丽郭却坚定的将他的脸扳过来,眼神清澄的看着他,「我是瞧不起——如果你杀了你义父的话。杀了你义父就可报父母深仇?那你用什么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杀了你义父,你父母可起死回生吗?你父亲手下从无枉死冤魂吗?冤冤相报,要到何日方休?你瞧,我懂你的,但是你还不够懂我呢……」
她厉声续道,「你欠我可多了呢!鸟大爷!咱们是很该算一算,我『鬼医死要钱』还没要不到的帐!你这条命的诊金可是贵得很!」
让她这样一凶,乌纥反而笑了起来,满腔的愁绪居然烟消雾散。「我欠你真的欠很多了……我一定……好起来,让你慢慢算……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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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千辛万苦,谢必安终于潜入了荒村。他乃是京畿总捕燕无拘的副手兄弟,而这燕无拘正是林家四妹丽刚的相公。
虽然说人口失踪不归他们京城捕快管,但是大嫂都开口了,他又正好北上办事,也就顺便查上一查。原本是查山间驿站的离奇瘟疫案的,怎知让他误打误撞的发现了鬼医的行踪。
啧,她们林家的姑娘也真是的。老四丽刚是侠盗神隐就够吓人了,没想到三小姐林丽郭居然是赫赫有名的「鬼医死要钱」。他实在不敢去探听林家大姊、二姊干些什么勾当——怕自己的心脏受不了。
他靠着易容乔装,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寻到了鬼医房里。一看左右无人,除了丽郭,只有床上一个面如白纸、昏迷不醒的病人。谢必安记忆过人,记得他正是关外有名的马贼乌纥。
欸?丽郭姑娘不是让这人给绑了吗?怎么这马贼半死不活的躺着,丽郭姑娘还照看着他?
「丽郭姑娘。」谢必安悄悄的唤,「且莫出声,我不是歹人,我是京畿副总捕谢必安。神隐大嫂吩咐我们帮着找你呢……这是神隐大嫂交给我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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