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下)(26)

2025-10-07 评论


在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温大姐的语气中有种不能消解的悲伤和痛楚,温惜花看着姊姊收起肩膀、双唇紧闭的侧面,轻轻皱起了眉。

半晌静默,温大姐转过身来,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刚刚她说过的话,如同流泪一般的倾吐,那的软弱,就此消失于无形。

看着自己的弟弟,她微笑道:“你还不走?娘和小妈她们就要过来了,被抓到的话……”

她话没完,温惜花已经听出走廊上的脚步声,脸立刻发青,抓了桌上的匣子就要跑。温大姐又道:“正门可能已经被守住了。”温惜花只好把侧窗一掀,提气之前,他想了想,又回头朝姊姊一笑,道:“你可知道,鸟儿并不懂得人话的。”

温大姐一呆,温惜花又笑道:“所以,你对它无论怎样好,你心里怎样想,它根本都不会明白。但是,人不一样。对了,若是徐霜儿来了,你告诉她把查的时间再往前多推三年。”

眨眨眼,手下一拍,温惜花已经沿着侧边的走廊飞纵了出去。只留下温大姐站在原地,有些发怔的咀嚼着他的话。

温惜花从未想过自己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居然发生在自己家里。他走走逃逃,在偏院几乎给人逮到,最后只好使了金蝉脱壳才侥幸脱身。

他说错了,便是魔教圣殿,也没有这么可怕。

终于快到偏门,温家太大,这里住的是谁也搞不清。见门口也给人守住,温惜花只得苦笑一声,脚下一点先跃上树,再提口气,翻身越过高墙。飞纵时,正好一个仆役端着食盒从花园穿过,温惜花瞟见一眼那人的背影,心中突然模糊的浮现了些什么。

还不及他细想,已经落在檐上,就势轻轻扭身,就这么出了温家。

来到街上,他丢掉匣子,把里面的卷帙塞到怀里,终于松了口气,自语道:“耽搁了太长时间,也不知道小白会不会还在等我。”

回到那件食馆,沈白聿还在。他一个人斟着茶,喝的很慢,见到温惜花,淡淡的道:“还好吗?”

他虽然在问,语气中却没有温度可言。温惜花皱起了眉,努力看进沈白聿那双乌黑的眸子,他看的很深很用心,却发现里面什么也倒映不出,只有冰寒之气丝丝飘散。

这瞬间,他不再懂得这个人。

温惜花拿起一只杯子,微笑道:“还好。和大姐叙了叙旧,她给我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你呢,也还好吗?”

沈白聿忽然笑了,道:“我也很好,刚刚还有人来找我喝酒。”

温惜花大笑着举杯道:“好,他乡遇故知,当浮一大白!”

沈白聿看他,眼里有一种很奇怪的神色,道:“你听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温惜花回看他,眼里也有一种很奇怪的神色,道:“一个关于鸟、笼子、和伤心的故事,你想听吗?”

沈白聿慢慢收回了看他的目光,侧着头,看起来几乎有几分柔弱的道:“我不想听。凡是会让人伤心的故事,我都不想听。”

温惜花给自己倒满了茶,悠悠的道:“是吗?那么,我就不说了。”“小白,今天吃什么?”

沈白聿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从刚刚起就一直在低头翻阅卷帙的温惜花,苦笑道:“看了大半个时辰,你想出来的就是这个?”

打个呵欠,把卷帙丢到一旁,温惜花笑嘻嘻的道:“吃饭睡觉是人生大事,不该每天好好打算,认真思考一番么。就算是魔教的高手,或者少林的和尚,只要他没有成仙,总要吃饭的。”

见沈白聿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笑道:“你明白了么?”

沈白聿点头,道:“我明白了。”

传说通常只有英雄超凡脱俗的一面,但是他们都只是凡人。身为凡人,一个人就算武功再高,本事再大,他也要吃饭。为了吃饭,他就需要钱,需要挣钱的门路。温家靠的是祖先的封地,少林靠的是收徒和香油钱,魔教的钱,又从哪里来?

沈白聿想了想,又道:“但是珠宝玉器生意受行情影响大,牌子金贵,买家少、成本高,比之粮米私盐,利润不可同日而语,魔教怎么会做这等舍本逐末的事情。”

温惜花道:“这个问题,我也在想,从大姐给我的卷帙里,记载了过去八十多年间楼家近百笔大股金钱出入。说实在的,我找不出他们的收支有什么不妥。”

沈白聿斟酌道:“温家毕竟是旁观者,对实际帐目估量有误也不是不可能的。”

温惜花笑道:“你说得没错,可是不论楼家再怎么厉害,它也没有办法把东西卖给不存在的人,是么?大姐还在后面附上这些年洛阳各家商贾官员的大略收入总和,以及户部入库的银子,虽说估计可能也有差错,但作为参考已经够了。据我估计,魔教若以百年前‘三仙’之乱时的人手用度,就算裁去三分之二,也需得每年纹银两百万两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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