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尘无语静坐,脸色又青又白,他受了太重的惊吓,一颗心尚未归位。
「没什么大碍,待她转醒,记得将药喝了。」大夫交代着,同陆夫人和海棠从内室步出。
见状,武尘倏地站起,「我进去瞧她。」那话中抖音如此明显,不管众人,他快步入了内室,将服侍的丫头遣退,静静在床沿坐下。
涤心的头颅靠在蓬松的软枕上,黑发长而丰密,将一张脸衬得倍加瘦小。
武尘心一痛,伸手揉着她的发。当初他来不及救下渡芸,让一个姑娘遭受奇耻大辱,心虽有无比惋惜,却不曾疼痛若此,他真怕……怕结果超脱控制,让那残酷烙在她的身上。
一声绵长低吟逸出唇边,是感激、是庆幸、是安慰、是心悸,他的吻贴在长发上,眼角竟微微泛湿。
「大郎哥……」软枕上的小头颅动了动,涤心迷糊喃着,眼睫轻颤。
他锁住那张容颜,见扇般的睫毛眨了眨,身子不由得更向前倾,抑制奔腾的情绪低低道:「我在这儿,涤心……我在这儿。」
水……这个字没有声音。
读着她的唇形,武尘冲向桌子,赶紧倒了杯茶过来,然后小心翼翼扶起她,让她的背靠在自己的胸膛。「来,慢慢喝,小心,慢慢喝……」
武尘喂着她,那杯中茶或者冲浸过久,茶色变得浓郁厚沉,涤心一口一口啜饮,丝毫不知苦涩,隐约觉得它化成一股暖流,悄悄注进心房。
双眸迷迷蒙蒙,模糊瞧见一个影子,那熟悉的音调是流过心底的小河,徐缓得如此温暖。涤心连眨了几回,终于看清那人的容貌。她试着微笑,唇角稍牵,颊边却感到发麻的刺疼,反射地抬手欲捂住,映入眼底的是腕上教粗绳磨破的伤痕,剎那间,记忆全数回笼。
不仅双腕,她的手肘亦有好几条擦伤,武尘怜惜叹息,放下杯子,小心无比地握住涤心的柔荑。「伤口上了透明药膏,妳别动,碰着了就不好了。」
涤心侧首望住他,知道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赶来,而如今自己安全地在这里,看着他关切的脸、听见他关切的话语,涤心方寸陡热,跟着毫无预警,反身扑进武尘怀中,藕臂紧紧在他颈后交迭,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郎哥,他……他……」
武尘一怔,原担心着她刚上完药的伤口,耳畔却传来嘤嘤哭泣,接着颈窝微微湿热,沾染上涤心潺潺泪珠。他神情一弛,不由得再度轻叹,健臂环住她娇弱身躯,安稳拍抚着她的背脊。
「别怕,大郎哥替妳出头。」他早替她出头,且做得十分彻底,如此这般的人渣猪狗不如,杀上百个千个,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在百花楼,涤心咬着牙没掉一滴泪,此时由逆境转回,勇气尽泄,那时的惊惧和委屈缠绕上来,一哭不可收拾。
不知过了多久,黏在武尘颈肩的头颅稍稍抬起,涤心吸吸鼻子,心中舒坦许多,却见到男子的衣领教自己哭湿了一大片,她瞧瞧那处泪渍,又偷瞄了瞄男子的脸,接触到两道温柔清朗的目光。不敢多瞧,垂下头抿着唇,下一刻,她放开了武尘,还拉来被子将自己罩头裹在其中。
涤心的举动教人不明就里,武尘讶异,立即伸手去扯,谁知她仍是不放。
「妳这是做什么?」武尘叹气。
「你不想见我的……」她的声音模糊由被中传出。
「胡说。」
被子忽地自动掀开,涤心双眼通红、小小鼻头也通红,双颊更是通红,她凝住武尘,话中鼻音极重,「你……你叫我走,你不愿见我了……」她说得委屈任性,忘了当初是自己故意而为。扮潇洒实在太难了,她做不到也不要做了。
武尘捉住被子一角,以防她再试图闷死自己,听得她的指控,只有无奈苦笑。「妳这小傻子,我哪里不想见妳?妳一声不响离开阎王寨,待我追回三笑楼,妳又一声不响离开京城。我是生气,被妳气得口不择言,却没要妳走得这么急,妳为何不慢慢走好让我追上?」
涤心转身离去,渡芸立刻将事情原委完整告之,等安置了她,赶回寨中时,涤心竟然已经离开。好快的手脚,令他不得不怀疑,贺兰和卿鸿根本是存心整人。
涤心泪眼蒙眬,对他的愧然涌上心头,扁扁嘴,语带哽咽的道:「对不起,大郎哥,对不起。我误解你,教你气愤让你失望,你对渡芸……我、我知道的,却忍不住胡思乱想,我害渡芸伤心,也害你伤心,总之……总之是我有错在先,对不起。」说着,她又要拉被子罩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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