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在即,囚犯们大都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亲人,每一双眼睛都带着痛苦与绝望。
因为经过长时期的严刑审问,囚犯们都显得相当狼狈。残破的衣衫、肮脏的外表如出一辙,连他们自己都认不出水中那可怕的倒影究竟是谁。
霁云在囚犯群中静静的走着,没有回头望向岸上的人群。
她……会来吗?这个希望是他这几个月来深埋在心中的,所有严苛的刑囚他都咬牙忍下,只要能再见她一面,他宁可舍去自己的灵魂。
然而在临别的这一刻,霁云竟有点畏缩。极欲看到水月的思念和自惭形秽的心态冲突着。能让她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吗?霁云反反覆覆的思索着,脸上仍然是毫无表情。
囚犯是不能有感情的,只要稍稍显露出情感,就会沦为狱卒对付的工具。
“霁云!”一声娇呼从岸上传来。
他全身一震。水月还是来了,他固执而美丽的未婚妻。
纤细的身影挣扎的穿越人群,白皙的手腕挥动着,红玉镯子映着阳光闪耀。“霁云!”她冲入行进间的囚犯群,牢牢的捉住他的衣角。
两个人用目光饥渴的吞噬彼此,这些日夜,就靠着对方的影象存活,这种折磨人的思念已经痛苦到不能再承受。
“让我陪你去。”她紧紧的抱住他,泪流满面的低语。“我要陪你去南洋,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霁云紧咬牙关,险些克制不住那阵深切的怜爱。她真的如此爱他,愿意舍下荣华富贵,随他到南洋受苦?
“水月,”他深吸一口气。“回去。”他不能如此自私,要她去过囚犯的生活。
“不!”水月猛然抬头,清明的眸子中满是泪水。“我不回去,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你答应过的,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他捧起水月的脸,深切的悲哀已经打倒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听我说,你这么娇弱,在南洋根本无法生存。”
“我可以为你变坚强啊!”水月回答得极快,依然捉住他的衣角,深怕一松手就永远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不能放,不敢放,不忍放。
“我在南洋只是个罪犯,根本无法保护你。”霁云低声说道,语调中盛满痛苦。“水月,看到你受苦,将比刑囚更令我难受,你懂吗?”他困难的摇摇头。“回去,水月,回楚家大宅,我求你。”
她满脸泪水的被霁云推开,纵然百般不愿,却不忍再拂逆他的话。她太了解霁云有多骄傲了,说出“我求你”三个字对他有多困难。
“我等你。”水月喃喃的说道,视线已被泪水模糊。“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我一定等你。”
霁云咬着牙,不敢再回头。
下雨了,他不敢去分辨脸上漫流的究竟是泪还是雨。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他记住了水月的承诺,深深放在心中。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依附她的承诺存活。即将发生的腥风血雨将侵蚀他的灵魂,只剩下水月的身影,潜藏在霁云心灵的最深处。因为她的承诺,始终保留了最温柔的情感。
他不能死,要活着回南京接水月。这是霁云咬牙撑过一切的理由。睁开眼睛,婵娟只看见木床上方雕工精细的横梁,幽雅的白色丝幔飘落在床畔。
又是那些梦境。好像只要和浩雷相处久一些,她就会想起一些久远的事。婵娟翻身坐起,伸手抹干脸上的泪痕。
楚霁云被流放到南洋。之后呢?爱得那么深的一对恋人被硬生生的拆开,彼此都许下生生世世不变的诺言。是什么原因让楚霁云舍弃了水月,成为明朝的驸马?婵娟思索着,一面整理好随身携带的东西,慢慢的往外走去。
经理老早把车子准备好了,浩雷也靠在一旁的柳树上沉思,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她大小姐一声令下,随时出发。
婵娟把文物博物馆的地址告诉经理,和浩雷一起钻进后座。
“昨晚睡得好吗?”浩雷问道,眼睛里充满血丝,声音也显得低沉沙哑。
她点点头,拢拢长发。
“那你可比我幸运。我大半夜无法入眠,只能在床上拼命想你。一睡着,那些梦境又来报到。”他盯着她,眼神狂烈。
婵娟整理头发的手停了一下。“河堤口?”或许浩雷又作了和她一样的梦也说不定。
浩雷点头。“看来很公平,那些梦境也找上你了。”他停了停。“我们前世真的爱得那么深切吗?”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在今生的他眼中看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曾经有一度他怀疑自己根本是情感上的残废,没有灵魂去爱别人。因此很难相信,在前世他竟能爱得这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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