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稷收回视线,勉力维持笑容,冷汗却已经浸湿几层衣衫。
陛阶之上,苍老的楚王缓慢的举起一手,满室的歌声与人声骤然而止,所有人将目光投注在楚王身上,等待著他开口。只除了芙叶,她的目光未曾离开戎剑的背影。
他与棠稷之间的暗潮汹涌,虽看得她心惊胆战,却也让她心中浮现一股温柔的暖流。至少能够确定,他是真的在乎她,在他的心中,的确有著她的存在。
楚王在台上叨念著模糊的字句,芙叶充耳不闻,仍是看定了戎剑。
「安阳蔡侯遣了人来,跟我提了联姻的事情。」楚王缓慢的说道,目光巡视著各王子。
选择与诸侯女儿联姻的人选,就等於是宣告了继承人的身分。楚王会指派何人,做为蔡侯之女的夫婿?大殿上1片死寂,静得可以听见细针落地的声音,众人屏息以待。
芙叶嘴角兀自噙著浅笑,望著戎剑,没有察觉四周紧张的气氛。
名义上她是属於戎剑的女奴,只是对她来说,他不仅止於是主人。他不但拥有她的人,同时也拥有她的心。
「我考虑了许久,也该到作决定的时候了。」楚王喃哺说道,声音回荡在大殿上,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疲惫。
芙叶不在乎今生无法成为他的妻子,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时时刻刻看著他,她就已心满意足。
是的,只要看著他,守著他一辈子,她就可以满足。
只要能守著他,只要——
「戎剑。」沉思之中她听见,有人呼唤著他的名字,本能的抬起头来,温润的嘴角还有著浅浅的笑意。
大殿上众人,也等待著那一句最络的宣判。
「就你吧,择日前去安阳蔡侯那儿纳采问名,明年初春前,娶回蔡侯女儿为妻。」楚王说出最後的决定,挥了挥手,将蔡侯之女的生辰交给巫者,用以择日。
娶回?妻?
那全是与她今生无缘的字眼,字句一点一滴的渗入她的脑海,极为缓慢的,她逐渐明白楚王的意思。浅浅的笑容冻结,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冷,如同跌入最深最冷的水流中。
罪人的沉寂,被一声欢呼声打断,接著是震耳欲聋的鼓噪声。戎剑的支持者颇多,楚王的决定虽然在预料之内,还是令支持者欣喜若狂。
戎剑恭敬的起身,向楚王谢恩,转身环伺大殿众人时,胜利的光芒隐藏在黑眸中。
只有少数几个人,脸色一片铁青。其中,包括了棠稷。楚王的决定,已经宣判了这场胜负的输赢,其馀的所有人都在此刻被减了心头的希望火苗,下任继承人,已经肯定会是戎剑。
而芙叶仍是捧著烛火站在那儿,呆若木鸡。她捧握烛火的手在颤抖,五官精致的面容上,是失血的惨白,烛火的光在面容上闪耀著,如似最瑰丽诡异的纹样。
有人将她此刻的失态,完全看人眼中。
胜负,尚未决定。长庆殿里的青铜灯台,在夜里烛火长燃。
回首的昂扬凤鸟,以灿烂尾翼捧著晶莹烛光。众人因楚王稍早的宣布而喜不自禁,人人举杯庆贺著,铜樽散了一地。
寝殿之内,却寂静得如同千年难开的基,无声而冷寂。连瓣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容颜。
镜中的女子,愁眉保锁。
殿外的鼓噪笑声、远处的编钟乐曲,与身畔的冷冷流泉,她全都充耳不闻。初夏的夜里,原本该是燠热难当,她却连指尖都是冰冷的,呆坐在铜镜前大半夜,动也不动。
案上有温热的酒,及一只青铜的樽。不知道戎剑何时归来,她只是习惯的温好酒等著。
宫门一开,喧闹的祝贺声由远处传来,芙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自信,迈步朝寝殿而来。
女官们恭敬的打开门,口中念著贺词,掩不住欣喜之情。整座长庆殿的人,都在欢欣著戎剑的胜出。主人一旦成为继承人,就注定了他们往後的荣华富贵。
戎剑嘴角噙著笑,黑发因为先前的纵酒之宴而有些散乱。「退下。」他一挥手,衣袖轻扫而过。
「是。」女官们嘴角含笑,体恤的退开,关上门前,对芙叶投以羡慕的眼光。戎剑分子即将成为楚王,而这个女子,被他如此宠爱重视著,怎能不让人艳羡呢?
「公子用过晚缮了吗?」芙叶伏身为礼,素雅的花罗裙摆,散落在身旁,如同绽放的花瓣。
「在未央宫用过了,玄离让人摆下宴席,以蛮族的歌舞助兴,佐以齐国的翠色酒,准备彻夜庆贺。」那些乐声鼓噪不休,传遍了整座郢都,宣扬著他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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