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走了?圣香揉了揉眼睛,他眼花了?他的眼力太好以至于好过了头眼花了?他居然好像看见——聿修流了泪。
那个木头僵尸也会流泪?认识了他二十年从来没见他哭过,不会吧?圣香干笑,那也太恐怖了。
正在他背对看台只对着聿修张望的时候,突然身后箭身破空之声。从临江仙的姑娘群里面飞出一支长箭激射台上眉娘,行云蓦然抬头,蒙面纱巾一阵激荡。
哦!圣香急急转身,他每次见险都欲救不及。第一,他每次都在东张西望;第二,每次他手里都要拎好多东西;第三,他每次都钻在最拥挤的人群里,根本脱身不及。
丹姑娘脸带冷笑,眼见眉娘是万万避不过这一箭的,陡然间她眼前一花,台上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旧布衣裳,身材颀长微瘦,一手搂住施试眉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只箭。此刻就算眼睛再花的人都看见,是从临江仙的人群中射出了一支箭意欲致施试眉于死地,若非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台上,施试眉早被一箭自背后穿入,血溅三尺了。
“英雄救美……”圣香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台上本来已经走掉的聿修。好快的身法!从听到弓弦声到警觉到返回到飞身接箭,虽然聿修脸上依然是那张僵尸脸没什么表情,但是圣香估算他也是用尽全力了,如果那箭距离眉娘再近一点,就算聿修再神通广大十倍也没用。当然如果他没用的话圣香大少爷就一定是有用的,他和聿修这木头大大不同。圣香一边往嘴里塞瓜子,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台上,御史中丞大人飞身救美、救的是开封第一名妓,这下中丞大人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非但大失朝官体面,而且还证明他和青楼女子有私情,圣香“扑哧”一笑,吐出两片瓜子壳,这下糟了,他前几天裱糊在聿修书房里的那张眉娘的画像可能也要变成他威严扫地的证据了。
“聿修……”施试眉根本没时间震惊那支箭,她只吃惊聿修为什么会来?这让她忘了称呼“中丞大人”。眉娘在他怀里怔怔地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困惑,低声问:“你不是说不会来吗?”
聿修抿唇默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说不来的是他,真的没想过要来;来的人也是他,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这傻瓜男子。施试眉根本无法埋怨这个男子,对他原本都是歉然,自前几日开始却已都是怜惜,如今已几乎怜惜到心痛。他实在太认真太顽固也太笨了,分明早已爱着她,分明他会为她牵挂,会担心她、会看着她,但他就是不敢坦然爱她。他自卑,她清楚,他自卑自己严苛自卑自己不温柔体贴,他也脆弱,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他的不敢是因为太重视,他害怕她会像澹月那般被他冷遇致死,他害怕和他在一起的人都会被他强求要做个圣人、完人而被他伤害。他的心结她无法帮他解,若没有这样死心眼一般的认真他就不是聿修,他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他不答,试眉只得叹息。平生没遇到过这么傻的男人,有时候她会觉得这是一种天真,是聿修对感情太单纯,天真的笨蛋,但是却让她不舍让她失笑让她怜惜。倾慕过很多风采迷人的男子,也爱过很多次,但没有一个男人是让她如此不舍、不忍也不知如何是好的。会倾慕她的人都是比她更会调情的男人,只有他是个笨蛋。
这一问一默只是片刻,聿修放开施试眉的腰,目光冷冷地落在临江仙那位抱琴的黄衣女子身上。他虽然不说话,但是那目光让人不能对视,那黄衣女子退开一步就想躲到别人身后去。
“青天白日之下行凶,你视大宋王法为何物?”聿修冷冷地问。
大家的目光齐齐转到那黄衣女子身上,眼尖的人就看见她怀抱的瑶琴上断了一根弦,那是因她把箭搭在琴弦上射出来,琴弦不如弓弦箭出弦断。听了聿修这句话,再看见他手里那支箭,围观的人群纷纷变色走避,这一场花冠大会难道竟要以血腥收场?
丹姑娘俏脸煞白生寒,冷冷地道:“阁下何人?扰我会场?”她居然不走不避,也不害怕心虚。
“开封重地,大宋朝威所在,纵容手下当街杀人,这位姑娘你也忒心狠手辣目无王法了。”聿修盯着丹姑娘,目中光彩微微一闪,“姑娘身带如此多武功才艺过人的女子,聿某敢问姑娘是芙蓉庄令花会什么人?芙蓉庄女子纵使有心介人京城设立分舵,又岂能以如此手段排除异己、扬名立威?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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