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几声夜鸟啼,建宁长公主突然开口,平静中带有忧虑,“明天见到太皇太后,干万不要提这件事,在她的心里,你仍是十二岁那个懂事又聪明的小女孩。”攸君有种想哭的冲动,觉得额娘一生好可怜,嫁错了人,丈夫保不住,儿女也是空。她轻轻地挪移过去,靠紧额娘的背,并将手放在她的掌心里。建宁长公主没有拒绝,只是缓缓地叹一口气说:“睡吧!好歹你回来了,明天的事就留待明天再操心吧!”
在攸君的记忆中,慈宁宫又深又大,不玩捉迷藏实在可借,但此番一见,雕梁画栋,不再深不可测。不过,紫禁城仍是中土独一无二的,祖父在衡州那盖不完的宫殿,怎么也比不上皇城的宏伟。
太皇太后似乎没变,仍是威仪中带着慈颜。攸君在拜见她的同时,也看到建宁长公主的姐妹,还有攸君同一辈的表姐妹,也是皇上的姐妹,此外,还有一些亲近的福晋格格,包括曾经如师如母的芮羽在内。
大家都是一身华美的旗装,高翘的鞋,宽袖袍子,长形绣满花朵的头饰,完全是攸君思念中的贵族盛宴。
“你回来了,你额娘可就有笑脸啦!”太皇太后亲切地拉着攸君的手,不但把佩戴的手镯送给她,还赏赐了好几箱的金银珠宝,“我这些儿女里,就属你和你额娘最教我心疼了。”
“谢太皇太后恩典,攸君感激不尽。”攸君叩礼,泪又差点流出来,她一向很爱这个外婆的。她们听着戏、玩着牌,不一会儿,皇后亦来,还传了皇上的赐宴,又更加热闹。
这些都曾是攸君所熟悉的,美丽的宫殿,珍奇的满汉全席,珠围玉绕,无忧无虑,在她身旁走动谈天的格格、公主们,恐怕一辈子都不出高墙,不知战争,不知民间疾苦,更无法想像当乞丐如猪狗的日子。
她终究不同,冻饿过、奔亡过,身上流着逆贼的血,姓的是吴,怎么也不能真正融入她们。回京后没有人提吴三桂或大周,但那阴影仍在每个看她的眼光中,七年前的归属感好难寻回。黄昏,摆席在御花园,耳旁是淙淙的丝竹声,口里是鲜肥的蟹,太皇太后高兴地说:“没想到这时节还有这么美味的蟹。”“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们知道攸君格格爱吃蟹,特别叫人由山东运来的。”管膳的太监连忙说。“攸君,你在西南一定没蟹吃吧?”一位公主问。“西南”二字一出,全场有瞬间的寂静,仿佛碰到什么大不敬的字眼,人人都屏住呼吸。攸君想要回答,皇后立刻打圆场的说:“其实蟹是要秋天赏菊花时吃最好,所以重阳前后,本官决定做东主,宴请公主和福晋,就在坤宁宫内,如何?”“秋天,咱们可是在等另一场盛宴喔!”一位福晋说。“什么盛宴?”另一位稍长的公主恍然大悟说:“哦!是攸君和征豪贝勒的婚礼,他们早在两、三年前就该办了。”攸君的脸白了一下,建宁长公主按住她的手,怕她说出不妥的话来。
“可不是嘛!他们一个男二十二,一个女十九,也耽误得太久了。”太皇太后说:“你们看好不好笑?皇上和本宫一听到攸君格格要同来,第一个想的都是征豪的婚事。皇上拟了圣旨、本宫拟了懿旨,全都抢着要当指婚的媒人,现在谁也不让步哩!”
大伙听见,都笑了出来。有位福晋说:“那就双重指婚嘛!有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加倍恩宠,那是征豪贝勒和攸君格格的福气哩!”怎么叫福气?恐怕是一场灾难呀!
掌灯后,各府的马车依序出了宫,一回到公主府,攸君又立刻提到这件事:“额娘,女儿早已不是待嫁之身,圣旨和懿旨都发不得,求你入宫去向太皇太后说明,好吗?”
“什么叫不是待嫁之身?你和那个张寅青……”建宁长公主捂住心口说。她和张寅青虽没有真正的肌肤之亲,但吻过、拥抱过,又朝夕相处,早无男女之防,若要严格说来,她已不是清白的女儿家。牧君只能说:“额娘,我此生是非寅青不嫁了,这不是我所选择的,而是命定。”
“所以,你回京来不是要长住的?你很快就会离开,对不对?”建宁长公主摇着头说:“不!我不允许!你阿玛和阿哥我是要不回来了,但你还活着,我不能让你走,你非嫁给征豪不可!”
“额娘,征豪那么好,女儿怎么配得上他?他应该找个纯洁无瑕的女孩,而不是心中已有别的男人的我!我……我无法欺骗他。”攸君低泣着说。“征豪太爱你,他不会在乎这些的。”建宁长公主肯定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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