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蔷薇(31)

2025-10-08 评论


“珣美,你误会我了!我根本不晓得有关赏银的事;即使晓得了,也不在乎!”季襄也不自觉地像疯子般吼着:“我一路让你跟随,又收容你在报社,纯粹是一番好意。

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扭曲我的原意,躲着不肯见我,不是太过份了吗?”

“你竟敢说我过份?!”她将胸中溢出的酸楚压下,说:“若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还往这里谎话连篇,你真以为我段珣美是白痴吗?”

“如果你真相信若萍的话,你就是道地的白痴!”几个月的等待,弄到这种不可理喻的地步,他整个人爆发地说。

“你还说我是白痴?!那你呢?你是土匪、强盗、杀人犯……”珣美现在不止要挣脱,而且还要反扑。

季襄眼看着一场重逢,变成如此荒唐局面。他不能再任她闹下去,于是加大力气,将她两手反剪,固定在他怀里。

“珣美,你好好听我说……”他的句子尚未完成,一声大吼和一记警棍,同时弄痛了他的耳膜和手臂。

“你要做什么?”一个矮胖的警察凶狠地推他说。

“就是他!可怕的登徒子,见我们两个女学生落单,就猛追不停,吓死人了!”一旁赶上的古瑾华说。

“我才不是登徒子,我有名有姓,是报社记者。”季襄气得想要揍人,但强迫自己冷静。

“好个记者!我们前头有爱国行动,你却在这儿调戏良家妇女,快跟我到警察厅去!”胖警察不信他的说词。

这时,一个举止怪异的洋人,身上背着垂垂吊吊的金属物,举步维艰,满脸汗水地走来,也加入季襄和警察混乱的辩战中。

珣美拉着古瑾华,就趁此空隙间,溜进一条小巷,远离这一团糟的场面。

等胖警察愿意看季襄的证件,而他也能分心旁顾时,才发觉现场已经没有珣美的踪影了。他有一种极可笑的感觉,他明明在大街上记录伟大的历史,怎么又跑到这儿,差点被逮捕呢?珣美总会把他引到莫名其妙的情境中。一个才教了三个月的女学生,为何常给他带来严重又失控的后果呢?

活了二十四年,少年老成、胸怀大志的唐季襄,竟也有不了解自己的一日。而在此刻的困窘中,他心心念念的,不是国家,不是报社,却是那相识以后,没给过他一刻安静的珣美。

他能再见到她吗?

***

罗勃牧师在礼拜堂后面的办公室,围着几个女学生。她们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台矿石收音机,里面传来杂哑的声音:“北京政府下令罢免曹汝霖、章宗祥、陆宗兴,并决定拒签巴黎和约,此乃全国人民之一大胜利……”

“哇!中国有救了!中国终于主权在民了!”珣美很不淑女地欢呼起来。

“瞧你这股冲劲,可惜你是女孩子,不然肯定要统帅六军了。”有一个女生笑她。

“女孩子又怎么样?男人能做的,我们也能。我们能做的,男人不见得行,比如说生孩子……”珣美说。

“呸!呸!这种事还大声嚷嚷,多丢人呀!万一给牧师听见……”古瑾华赶紧说。

“我听见什么呀?”牧师突然出现说。

女学生们都咯咯笑着,各自打完招呼,就一轰而散。

珣美穿过后面的花园,回到孤儿院。她脸庞的笑容已消失,换上的是深锁的愁眉。

世间事总是不完美,圆了那一桩,就缺了这一桩。

最近阿标在运输行擢升,由原来的工人,调升为汽车司机,常跑上海、南京一线,也就常有机会回富塘镇。

昨天他带来两件消息。一是珊美真的嫁给了马仕群,婚礼闹遍了全镇。

“珊美的一生不就毁了?”珣美难过地说。

“毁什么?她还高兴得很,认为你走得好,她才有成为马太太的机会。”阿标依实际情况回答。另一件则是没有接到婚姻不幸福的璇芝。

“对不起,我因为事情耽搁了,晚一天才到千河镇。我连续几个中午都在观音庙等,宋小姐都没有来,所以我猜她是放弃了。”阿标歉疚地说。

放弃?璇芝是家教好,修养好,但她也是讲原则的人,怎能当一个丈夫视之为无物的活寡妇呢?

珣美心中有千万疑虑,然而距离遥远,她也只有为璇芝心焦落泪的份了。

面对痛苦和无奈,母亲常说要“无贪、无嗔、无痴”,才能“慧生而痴灭”。问题是,好难呀!她光是想到季襄,就有千万种情绪,可以化火炙烧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说,信他者是白痴;他说,不信者才是白痴。信或不信,他就非要占尽所有的便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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