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蔷薇(6)

2025-10-08 评论


“爹,您是在卖女儿吗?”珣美的语气含着控诉。

“够了!你讲话的态度像个做晚辈的吗?”段允昌忍住怒气,又说:“我今天叫你来,不是问你的意见。我是要告诉你,马家决定在农历年前把你娶过门,你自己要有个谱,顺便去知会你母亲一声。我说完了,你可以走啦!”

珣美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但段允昌闭上双眼,由四姨太替他烧烟泡。床的尾端,执青抱着小烟杆熟睡着,而执修老练地吸着烟,神魂早在九霄云外了。

唉!这个家已无药可救,难道她也要被拖下水吗?

珣美又气又忧地走回自己的厢房,外头仍然飘着细细的雪花,但她心事重重,已不觉得寒冷。

马化群是父亲生意上的伙伴,他们常在一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珣美见过那人几次,一脸狡桧,眼神邪恶,在外是恶霸,对内是荒淫无道,听说他已纳了几名小妾,屋里的婢女看到他,都避如蛇蝎。

马家比段家又更糟,千万嫁不得。即使是珊美骄纵无理,又常找她的碴,和她作对,她也不忍心这个妹妹落入马家两兄弟的手上。

踱回房内,珣美的心又多了一份无奈与哀伤。环顾四周,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她在这儿生活了十九载,是不是也沾染了一身的腐败呢?

她的视线停留在书桌旁一盆白色的蔷薇花上。因为纸窗厚,炭火旺,蔷薇误以为是花季,开得灿烂,也发出阵阵的香味。

“你好傻呀!开错时间,开错地方。你虽然洁净,但能逃得过污染吗?”她对着花喃喃说着。

花只是无言。珣美自有记忆以来,这盆花就静静地存在着,她眼见母亲悉心照料,从不过问,直到母亲去尼姑庵的前一天,亲自把花带到她面前。再万般嘱咐说;“这盆花叫做月牙蔷薇(6),是你外公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也是我嫁入段家仅有的陪嫁。这些年来它是我精神的支柱,也使我能超脱事外,不与世同流合污。殉美,我把它交给你,就是要时时提醒你,你流有我韩家孤傲不屈、正直清白的血液,无论环境如何艰险,你都要如月牙蔷薇(6)一样,保持着纯洁与无瑕。”

保持纯洁与无瑕?她要怎么做呢?或许她也该追随母亲,进尼姑庵吃斋念佛,以远离尘世的丑陋。但,这真是她想要的吗?

不!这是一条最懦弱的路!她还年轻,也有许多梦想,盼望的是能轰轰烈烈地活一场,又岂能安于这孤寂的青灯古佛呢?

她应该先问问母亲的意思。母亲一向是冷静有智能的,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

“宝云庵”位于富塘镇的西郊,因为有一大片沼泽及荒坟,人迹罕至,是避世修行的好地方。

寒冬,草径积雪,树枝光凸,天惨淡澹的,不见一只飞鸟,让人有漫入荒烟,不知所终之感。

每次来探望母亲,珣美都是坐马车来的。她往往在出了城门后,便打发车夫回去,自己亲尝在野地里驾车的滋味。

马见到白墙,嘶鸣一声,脚步慢了下来。庵内的人早听见动静,在珣美还未到时,就打开了黑色大门。

如兰在这里的地位是颇某特殊的,虽然她的一切衣食起居都与庵里的众尼相同,但因她是带着发修行,段家又是最大的供养户,所以她有自己独立的厢房和院落,人称“慧生居土”。

事实上,很少人会把慧生居土与段家的二姨太联想在一起。镇里是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流言,但段允昌为了面子,不准家人透露风声,因此如兰的出家就变成一则无法求证的传闻。

在街巷谈论的人,以不信者居多,还常斩钉截铁地说:“段允昌是杀人放火起家的,他府里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珣美第一次感觉到身为段家人的悲哀,是在母亲坚持离开的时候。后来她进入仰德学堂,在同学的歧视和排斥中,更深切地体会到那种痛苦。

幸好她本身好胜好强,课业优秀,表现出类拔萃;在吴校长夸奖及璇芝视为至友的情况下,大家才慢慢接纳她,不再计较她的姓氏。

但此刻,她们若知道她被许配给更作恶多端的马化群时,岂不是要跳离三尺之外,摆出极端不屑的表情呢?

她愈想愈觉得前程暗淡,走进母亲的厢房里,脸上只有委屈可怜的模样。

如兰恰好做完午课,正在纳几双布鞋,看见披着玄色夹袄翻毛长斗篷的女儿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学校没上课吗?”

“这两天是假日。”珣美有气无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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