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雍可笑不出来了,事实上,接下去几日,他都愁眉苦脸着。理智上,他承认,克宇不失为璇芝的一个好对象;但感情上,就彷佛有千百个疙瘩在那里极力反对着,总是有一大堆的不对劲。以璇芝的个性,要找个能让她心服口服又百依百顺的男子,还其不容易呢!
他是不会去帮克宇这个忙的,呃……,不是他没有朋友之义而是玛瑙如意尚在徐家,璇芝就等于妾身未明,实在不是接受追求者的好时机。
况且……他要帮忙也无从下手,因为璇芝恨透他,早把他列为拒绝往来户了!
他已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当然无法去保他人,不是吗?自从那日和牧雍吵了一架后,璇芝的心情一直不好。他们以前也多次不欢而散,但总不似这回令她觉得空荡荡的,整个人恍恍无着落。
她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有关如意婚约,牧雍也是牺牲者,他的做法,在当时的情形下,或许是最好的;
而且,在她离家的过程中,若没有牧雍的协助,后果实在堪虑,所以功过两抵,她再如此咄咄记仇,就有些不近情理了。
他说,做不成夫妻,尚有朋友之义及兄妹之情可以相待;但面对他,总有许多厘不清的复杂心态和别扭情绪,即使想正常谈话,都难上加难。
因为太怕愁思,璇芝变得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常常一堆人在一块儿玩闹,甚至男女不拘,这样她才不会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春假期间,她们同宿舍的女孩子相约到紫禁城北边的寺庙里,看团团粉紫的丁香花和雪白簇簇的杏花园。在那儿,她们遇着了学生会的几个男人,璇芝只知道其中的刘克宇。而看到他,就会想起气红了脸的牧雍。
年轻人很容易打成一片,璇芝很快就把烦恼暂拋到一边。
天如此柔蓝,花如此清香,还有翩翩飞舞的彩蝶,她彷佛又回到了江南,那自幼成长的地方。感受到熟悉的明媚春光,她的心头渐渐加入了笑声。
走出庙门,有几个村妇兜售着满篮的丁香和杏花,男生们都慷慨地掏腰包,分赠给女生。克宇是第一个抢着送给璇芝的,她有些惊讶尴尬,但为了不破坏气氛,也只好把淡紫鲜白的花儿捧在胸前。
“你们瞧,宁欣脸上的颜色,是不是像杏花一样娇艳?”克宇像发现新大陆般叫着。“前几个月你才说宁欣像冬天里的一朵寒梅,怎么这会儿又变成杏花啦?”
秀仪不怀好意地说。
“我看,到了夏天又成了池上的荷花了。”庆兰说。
“秋天不就是海棠花开啦?”李苹笑着接口。
“你们若要拿我取笑,我就回去了!”璇芝板着脸孔说。
“我们绝没这个意思。”
克宇知道她认真的个性,忙说:
“别生气,我请大伙到湖畔的茶棚坐一坐吧!”
璇芝不想为这点小事坏了难得的好情绪,便随大家穿过参天的千年古木林,来到青柳垂挂的小湖。
舒适的阳光已引来不少人潮,湖的四周分别群聚着击剑、唱戏、说书、下棋的团体。克字在湖的北岸亭子里找到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叫了腊肠、花生、冬菜包子、杏仁羹……等点心,再点了一壶上好龙井,大家便很舒适地就坐。
湖上片片新生的荷叶不大,尚可见下面清绿的水波。往左看是暗紫的西山,往前看是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紫禁城建筑。
“夏天的时候你们应该再来一趟。”
克宇说:“这湖上开满了荷花,还有妇女坐在圆桶中采莲蓬,你们还可以吃现采的莲藕呢!”
“有人说这小湖通到宫中的‘三海’,是真的吗?”李苹问。
“大概吧!这只有‘里面’的人最清楚。”一个叫何虔的男生说。
“逊帝溥仪真还住在紫禁城内吗?”庆兰问。
“是呀!他被软禁,不能出宫一步。”克宇说。
“一个人在里头长大,一定是个很奇特的经验。”璇芝忍不住说。
“牧雍说,逊帝早该放出来了,只要紫禁城不开放的一天,中国人的皇帝梦就不会消失,封建余毒仍透入人心。”一名叫黄时兼的男生说。
“牧雍的想法总比人激进一些。”何虔说。
又是牧雍,连在这个时刻,他都阴魂不敬。
璇芝正在想着,克宇突然站起来,倚在璇芝身后的栏杆叫:“瞧!那不是牧雍吗?”
璇芝这才注意到右边临湖处,有几栋宫殿式的楼宇,雕栏之间分别写着某某饭店之名,若她记得没有错,这是北洋政府官员最常聚会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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