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碰我弟弟!”她终于从齿缝里迸出声音,冷冽得仿佛自己才是现下掌握优势的人。
“嘿,这小婆娘儿倒辣得很,也不搞清楚现在谁是老大,怎么,还以为自己是他妈的郡主娘娘?”勒着她的胖子在她头顶上方呼呼说着,既不屑又充满嘲讽地,手臂的力道也随之再加重了些。
男孩怔怔望着姊姊,忘了挣扎,即使是到这种地步,她还是一个劲儿企图捍卫他这个弟弟……完全不在乎自身的安危吗?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力量的薄弱,第一次怨恨起这个小小的、无用的、属于七岁孩童的臭皮囊。如果他是个长成的大人,说什么他都会保护姊姊的,就像当下她对他所做的那样!如果他是个长成的大人,他要让自己有能力来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如果他是个长成的大人……
只可惜,他--苏天朗似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笑得令人作呕的家伙,轻松地将刀插进了他的肚腹,贯穿了他的身子,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举动。痛楚毫不费力地占据了他每一寸神经和感觉……
“不!”女孩狠狠朝颈上的枷锁咬下去,用她所有的悲愤,那是她唯一的情绪了;如今,她--苏意睛,只想摆脱那恼人的束缚,陪在弟弟身边。
吃痛的臃肿士兵原本还沈浸在享受看人垂死模样的血腥兴奋之中,压根儿没料到在自己箝制下的小丫头会突然使泼,措手不及的剧痛让他反射性地猛力一甩,结果,连他都大感意外地,那个小丫头竟然顺势飞跌出去,而他的手臂,硬是缺了个大洞。苏意晴遽然被巨力拉离,头有点晕量的,然而,她没有时间再去理会自己的那些反应--滔滔水流很快淹没了她的人以及知觉。
落水前最后一瞥,她看到从弟弟身上抽出一把彻底红透的刀,还有,天朗喷将出来如泉涌的血……
天朗……当她的意识终于被急湍剥除之际,闪过脑海的仍是他小小身躯染遍殷红的模样。时序轮秋了……
棍打的西风强摘着岸旁恋枝的残叶,不愿它们哀哀地窸窣,直直卷进天边的寒云里去了;那寒意,也许真是由天而降的,当雁群遨翔在洗蓝一片的芎苍、偶尔从冰样的云端中低落下嘹亮清越的啼语时,暮秋的沁冷就寒上了每一握泥土、每一带山岭、每一脉水流,甚至,也寒上了人心。
他瘦长倾高的身躯昂然立在白色芦苇间,一排黄叶的树木成为他的背景,一泓秋水似的碧空又成为黄叶树的背景。他罩着一件黑色斗篷,被风扫得飘飘然,让整个淮水岸更添萧索……
淮水依旧湍急混浊,好多年前也是这个样儿吗?他---没有把握,事实上,他连脑中偶一闪现的腥红色记忆是否是在此打铸的都记不清了,太破碎、太零星、也太久远了……反正,这些过往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他的表情漠然,即使是一丝丝慨叹都未能在他心底驻足片刻,更遑论有任何情绪能改变他脸上的线条。
起风了……该上路了……
他举手压下笠檐,任着斗蓬被风吹起无序地翻飞……踏着坚定的步伐,往他的目的地而去。
这天,该要大寒了。
梅漱寒不语,低头继续他子然一身的旅程……
※※※
西元一一四六年宋高绍兴十六年早春,杨柳风拂遍的早春。一梦悠悠的早春。
空荡多时的枝极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生嫩的绿意给攻占了,哦……别小看那显得柔弱的一抹新绿,它已经毫不隐瞒地将所有春天的信息带来了江南,至少在衡洛园中是如此。
应浣宁左手轻托着秀气的下颔,右手无意识地卷弄垂落胸前的发丝,有些许气闷地嚷道:“小砚台,大表哥和表嫂到了没啊?”整天待在园里,对好动的她而言,真是比苦刑还难挨。
项暐有一堆公事得处理,根本没有时间陪她,她不是不明白;自从天性澹泊的大表哥与意睛姊姊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隐居在曲湄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后,“巧织坊”就是靠暐表哥打理,这些年来事业越做越大,更是难得能跟他好好说上一
会子话了。唉……她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就是因为了然于胸,所以她才不想去打扰他工作呀。
难得表哥表嫂要来衡洛园,她自是万分期待喽……
“还没啊!”一旁的小砚台答道,心里有些同情主子,跟着她也好多年了,对于浣宁的想法最是清楚不过了,只得安慰道:“但是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吧!小姐,我陪你逛逛园子好不?我瞧这园子花儿都差不多开咧!”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望舒
梅漱寒
应浣宁
相亲逃婚
烈女缠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