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喝点水吧。」他好心地掏出水囊,把水递到老人手中。
无怪乎他一时片刻找不著人。
老人家穿了件与黄土同色的衫裤,晒了一身和树枝同颜的褐肤,蛇蝎行走於其上都不见得能辨认出此一躯壳为人,何况他楚朝歌乃一介眼拙凡夫是也。
老人家动了下身子,在啜了一口水之後,终於抬起了头——
天老爷!这个人究竟几岁了?
震惊过度的楚朝歌,嘴巴呆呆地张大了好半晌。
他这辈子还没瞧见哪个人的皮肤像这个老人一样层层折叠地似腌泡菜般,皱得看不出五官与年龄、皱得甚至分辨不出那双眼睛是张开抑或是紧闭。
「你……你是我的有缘人……」老人喘嘘嘘的话,听来只像一阵嗡呜——那喉咙活像被石子刮过一样。
楚朝歌抓著耳朵,好半天才弄清楚他的意思。
「您说啥有缘?」楚朝歌实在是不解其意。老先生这时候不是应该颤抖地伸出手对他说:救救我,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有缘人。」老人家的声音宏亮了些,不过神智在楚朝歌看来仍是不大清醒。
「是啊!是啊!呵呵!」楚朝歌敷衍地乾笑两声。
真要说什麽有缘,每回都向他买上十盒水粉的郭府千金,和他比较有缘。
楚朝歌好心地把水又送到老人唇边。心下考虑著要不要把水泼到老人家睑上,让他清凉些?
「你看这个——」老人家眼睑上的层层皱折,连他看了都嫌重。
而他正努力地想撑开那层眼珠之上的重物。
帮人帮到底!楚朝歌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心地用手替他掀开眼皮——家有二老,出外时总会对老人家多担待些。
「老伯,你想让我看什麽?」楚朝歌问。老人家的眼球已浑浊,毫无生气。
「这个……」老人颤巍巍地从草丛间拉出一个形似青铜器具的东西。
器具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灿亮无比的光芒,刺得楚朝歌张不开眼。
他眼花了吧?否则怎麽会以为那个东西冒出一阵红光?
「真漂亮。」楚朝歌眯著眼睛瞄著那个器具,赞美已经先行出口——走卖生涯养成他随口赞美的好习惯。
眨了两下眼,楚朝歌此时才真正看清楚这座器具的真正型态——
是一座鼎!
这该不会就是「她」要找的那座鼎吧?应该不是,她说鼎应该在京城之内,想来也不会落在野林中一名衣衫褴褛的垂垂老者之手……
「这鼎真的不错!」这一句可就是楚朝歌真心的赞美了。他赏识过众多珠王簪车的慧眼,怎麽可能有错!
楚朝歌倾身向前,眯著眼看清楚上头浮雕的奇花异草。挺有趣,鼎上所雕刻的花卉全是冒烟、喷火的姿态呢!
擅长「烈火掌」的沙红罗一定会喜欢这座鼎。
红色,向来是属於她的颜色。面容如火明艳,脾气更是爆烈似火。
在她不告而别之後,他对穿红衣的姑娘,总是多留心几分,却忘了自己这双俊俏的眼会引来多少误解,徒然扯来一堆不必要的纠缠。
楚朝歌情不自禁地想伸手碰触鼎上饶富古老趣味的雕刻图案。
「不能碰!」老人突如其来地大喝一声,吓得他身子一仰,差点跌仰到地上。
不得了!老人能有此等力气朝他大喊,想来再走个半里路,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楚朝歌板著脸,站直身子。没人喜欢被骗!
「我要把这个鼎送给你!」老人扯住楚朝歌的一条腿,眼睛使劲摔出一条缝——为了这一线光明,老人的脸上又跑出数条皱纹。
楚朝歌看著他、注视著他、凝望著他……
该不会这老人家也看上他这潘安之貌,想嫁女予他吧?
楚朝歌沉吟似著摸著下颚。虽然挺怀疑这老人能否看清他长得像癞虾螟,还是展尾炫耀的公孔雀。
「老伯,你家里不会正巧有个女儿,而我收下鼎就得和她成亲吧?」楚朝歌面有难色地乾咳了两声。
万一,那闺女长得和老伯一个模样……给他一百座鼎,也不要!
不需照铜镜,楚朝歌也知道自己这张让女人痴恋的俊俏脸皮,八成已扭曲成一种奇特的面貌。他感到自己的唇角向下撇,脸颊肌肉也在抽搐,眉毛更因为不自然而掀成一高一低的波浪起伏——
光想到女子睑上有这麽多皱纹,楚朝歌连打了三个冷颤,以代表他内心的恐惧。
「我的孩子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老人的眼角泌出泪光,脸上的岁月痕迹看来格外让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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