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没有再吭声,人影却还在。她怎么不说话?怎么不离去?
「祝姑娘,我这病见不得风,说话会劳累,无法陪你。」他轻声说道:「府里,还有很多可以陪你的人,若是教我传染了病,那可就不好了。」
「我是来送饭的。」
送饭?她这性子真拗。他暗叹口气,怕她站在外头太久,只得说道:「那你进来吧,把饭菜放下了,就赶紧出去——」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他瞧见她穿著另一件冬天的衣服,很干净却显破旧,心里正讶天气明明偏热了,她怎么还穿成这样?
才想这么一会儿,就见她跨步进来,把门关上。
他吓了一跳,道:「你将门关上做什么?」
「你不是见不得风吗?」她抓抓乱翘的头发,望着他死气过甚的脸色。「你瞧起来,比昨天的气色还不好呢。」
将饭菜搁在他床旁的茶几上,搬凳子过去时,发现他撇开脸,不愿正视她。
「饭送来了,你可以走了,祝姑娘,谢谢你。」
好冷淡的语气啊,祝八不是说,他喜欢她吗?是祝八的误会吗?那就表示,祝八的计画根本连开始也不会有……她皱起眉,心里有一些难以言喻的不舒服。是在生气吗?她可不能生气,一气就变鬼了。
「你……你的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换过药?」
她闻言,露齿而笑地说:「有,你瞧,我来时换过药,自己包扎的呢。」
西门恩见她自动地将袖口卷了好几层,露出白白的布来,原要她快快放下袖子,后来见到她包扎的功夫简直可以跟笑大哥相比,等到他自已发现时已忍不住握住她的藕臂,叹道:「你怎么不叫你姊妹帮你弄呢?」这种包扎法,唉。
「我姊妹……啊,你是说祝八她们吗?祝八她……她也受伤了,而且我都是自己来的。」
「这么巧?」
不是巧合!差点脱口,但她及时忍住,看着他垂眸专注地将她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他算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吧?不不,也不算,昨天西门笑见她也扎着白布,好心地询问她,还吩咐人拿上好的药来用……应该说,西门家的人都很好,如果让他们知道她的身分不是巫女,而是会害死人的恶灵,那时就会害怕了吧?
她的视线落在他又长又浓又黑的睫毛,连他束起的长发也是极黑,明明是多病的人,怎么会有一头比她还黑、还要美丽的头发呢?
西门恩细心地将她长袖拉好,抬头说道:「好了,你别再自已包扎了,叫谁都好……」心跳了下。「你……」
她正靠近自己,把玩着他的发尾。
「祝姑娘,你也该出去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好——」他不动声色地将头发从她手中抽回。
她的眼眯起一直线。「我不能生气的。」
「什么?」
「我一生气就会变成鬼的,所以我不能生气。」
「变成鬼……你……你要做什么?」
「你的手臂又冷又细喔。」
他暗暗要抽回,但力气没有她大,削瘦的脸微红,恼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吗?」
「我不懂。」她很干脆地说。小心地用食指抚过他只剩骨头的手臂,似乎很喜欢他的温度。
「祝姑娘!」苍白的脸庞简直是血气上冲了。不曾有人这样摸过他的病骨,他瞪大可怕的黑眼,颤声道:「等等,你想做什么?」
手臂被举到她的唇边,她小小地咬上一口。
他不觉得痛,只觉晕厥了。「你……」
靠近腕间的地方,有浅浅的小齿印,他知一会儿印痕便会消去,但她的唇碰触到他的感觉却一直烙着。
她到底想做什么?她……不是一个害躁可爱的小姑娘吗?
「我生气时,都这样的。你真瘦,我真怕咬伤你。」
「什么?」他难以细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缚鸡之力的手被迫与她五指交迭。
她的神色有些紧张,稍稍抓疼了他的手指,引起他的注意来。
「以前,我曾看过一本书,是说白蛇跟许仙的故事。」
白蛇传?话题为何突转?
她又开始摸起他瘦得可怕的手掌,他忽然发现在微颤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蜜色的手指。心中微一楞,对上她很认真的目光。
「当丈夫的因为妻子是蛇,所以活活吓死了、害怕了、退却了。如果是你呢?」
「我?」
「如果你的老婆,看起来像人,事实上是个鬼呢?」
鬼?虽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但她神态认真专注,他也不能含糊以对。他望着她的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这一辈子是独身一人了,所以我说的,都是'如果'。如果,我真有这么个妻子,相处多年,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没有真实遇见,我自然不能告诉你细部的心态,但我绝不会遗弃她、害怕她,感情这种事也不是说一见有异,就能收得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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