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他已不记得《西洲曲》的全部了,隐约这最后几句让他印象深刻。在这简简单单几句曲词中,他看到了一个少妇用她毕生的等待换来的一份绝望。
她微微合上眼,却合不住那自心底流露的感伤。断云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下去:“在我仅有的记忆中,娘一直过得很忧郁。后来,也就是我五岁那年,这家的老爷带着二夫人去洛阳小住,还带走了大小姐、三小姐。我娘依旧坐在这里重复着她一天又一天的等待,终于有一天她的身体再也坐不稳了,她就这样悄然倒下,丢下她惟一的女儿,在如此一个清冷的夜晚。”
“别说了。”
她在叙述往事的时候都没有提到“父亲”、“爹”之类的词语,所有的称谓都是用“老爷”替代的。她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吗?或者,她恨他?
找不到答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往事折磨,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他从来没像这一刻痛恨自己的无能。丢开所有的主仆之份,男女之别,他抬起手臂围上她的肩膀。假使他可以给她一丁点的力量那也好啊!
断云任自己的身躯如此无礼无教地沉沦在一个男子的怀抱中,她不在乎了,在这个“西洲居”的门内,她什么也不在乎了。
握着酒瓶的手微微抬高,她让瓶中剩余的酒亲吻西洲居内的大地,“娘,我敬您。今天是您的忌日,也是你的女婿娶他人为妻的日子,真是值得庆贺啊!”
“断云……”他叫了她的名字。
将他丢在一边,断云独自沉浸在与母亲的对话中,“还记得你临终前和女儿约好的事吗?你对我说,以后嫁人,一定要找一个懂得珍惜我、懂得爱我的男子做相公。现在,女儿对你说:在黄泉路上,遇到了望家老爷,记得要行同陌路。去寻找吧!寻找一个愿意等你的男子,一个爱你胜过爱他自己的男子。如果找到了,哪怕跟着他只能喝粥咽糠,哪怕跟着他要织布耕田,你也是世间最幸福的新嫁娘。”
有那么一瞬间,江愁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会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新嫁娘。可激情过后,他的脑中却开始用理智检视所有的问题。
细想想,世上有女儿会对娘亲说出那等话吗?没有!
可他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儿,她是望断云啊!那个掌握着天下财富的望断云,那个举手投足将决定多少人命运的“阎罗望”。
这样的女子,他可以拥有吗?可以吗?
犹豫中,他抽回了自己已然伸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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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过后,望断云还是和从前一样,忙着商行的事,忙着一家琐琐碎碎的大小事务,看不出去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倒是二夫人变得忙碌起来,成天像个媒婆似的到处张罗着,张罗着帮望家招二女婿。
这一日,断云正在书房忙着核对账目,二夫人和依水、惜虹姐妹两个又拿着几幅画像来念叨了。
“断云,断云你快过来看看。这几家的公子家世都挺清白,也都愿意入赘望家。张公子是秀才,今年才二十三岁,虽然长得差了点,不过人很憨厚。”
坐在一边玩闹的三小姐惜虹忍不住插嘴:“娘,他长得真憨厚;像一头烤猪。”
大约二夫人自己也对这个张公子不是很满意,赶紧换了另外一幅,“那这个李公子呢?听说他祖父那边的什么人是王公贵族,蛮有背景哦!”
惜虹又坐不住了,“他姓李,他就是王公贵族了?那如果有一个姓蠃的,一定是秦始皇的后人喽!”
“惜虹,你不要打岔,听娘说下去。”依水用丝绢掩住了小妹的口。她嫁给肖胜坚之后,一直觉得愧对二妹,她也希望断云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要不然这个怎么样?”二夫人翻出另一张画像,“这位孙大人是个武官,他很佩服断云的魄力,说是要娶妻一定要娶这般硬气的。”
“这话听来怎么有点耳熟?”惜虹嘀咕了起来,
“好像大姐夫也说过这种话哦!”
“惜虹!”依水尖叫着要她闭嘴。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这儿添乱?“你的范成哥哥回来了,你不去找他陪你玩吗?”
惜虹翻了一个可爱的白眼,“如果不是范成哥哥正在帮范大管家处理事情,你以为我还有那个闲工夫在这儿陪你们帮二姐挑相公吗?我就是太闲了,才坐在这儿的。想也知道,这些来求亲的多半是看上咱们望家的财势,你们想啊!二姐在整个长安城风评那么差,又跟大姐夫定过亲,后来又退婚,都这样了谁还愿意娶她啊!大姐,你瞪着我做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吗?娘,你不要老是眨眼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我要范成哥哥帮你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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