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她死了。」老六插嘴:「四师兄,今天孙玺下地去问,这也是为了证实四嫂没死啊!只要那些鬼没见过四嫂,那表示她还活著,活著不正是最大的一个喜讯吗?」
莫遥生微微动摇。这数月来让他差点精神崩溃,让他好恨自己没有在那一夜及时发现她有异样。
为什麽要离开?为什麽要断得这麽乾净?难道他的爱还不够吗?
六师弟向孙玺使了一个眼色,後者合目开始念起咒文来,双脚跺著土地,绕著祭坛来回走著……忽然间,他停步,嘴间喃喃自语。
莫遥生目不转睛地望著他,豆大的汗从额间不停地冒下来。
时间一直在过,五师弟与六师弟累得不得不蹲在一旁观望,孙玺则是停在原处再也不动了。
风吹乾了莫遥生脸上的汗,又冒;风再吹乾,再冒……他全然不顾自己极有可能受了风寒的身子,连动也不动地望著孙玺。
直到远方一阵鸡啼,孙玺彷佛被人用力打回来,倏地张开双目。
老五跟老六同时跳起来奔向他。
「有没有?有没有?」
孙玺仿佛没有听见这两人的问话,直勾勾地望进那站得硬直的莫遥生眼里。
「我问过了,没有。连刚渡奈何桥的那一批女鬼里也没有沈非君的身影。」他看见了莫遥生眼中闪过的放松,心中不忍。
「你还没说完?」莫遥生注意到他的悲悯,他心头一紧。「你什麽都不要说了,你这半吊子出家的话,怎能当真?怎能当真?」
孙玺不怒,反而下定决心。「我一定要说,不说,你永远都抱著希望了!希望有什麽好?你到死也见不著她了!」
老五与老六倒抽口气。
「你说什麽?」
「就算现在没有瞧见她在地府,但并不表示她不会死。莫遥生,我神魂飞出下地府寻人,回来时跟著牛头马面,路经一地,瞧见她……离死不远了。」
「胡说!胡说!」莫遥生退了几步,捧住头,叫道:「你在胡说!她不会死!她不会死!她才十六而已,怎会死?怎会?」
她那麽地年轻、那麽地美好,怎会就这样香消玉殒?上天不会这麽不公平,不会的!
我姓沈,师父帮我取名非君,不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知道你的名字?她鼓起勇气开口。
我叫莫遥生,家住北方,在下在师门中排行老四,请沈姑娘多指教。他微笑应答。
当时,她一见他就脸红,明知她对自己有情意,自己也心动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情意,好不容易硬将她留下,与她成亲,以为从此共偕白首……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
不该相恋、不该成亲,她就不会死?
「她没死!她没死!你这没有用的人想要断绝我的希望!你滚!滚得愈远愈好!」
孙玺瞪他一眼。「我也不会留下!你要作梦就继续抱著你的美梦作下去吧!」
「她不会死!」
孙玺头也不回地走出莫家大门,直到离了好几步远,仍能听见莫遥生狂乱的叫声。
他微微皱起眉,自言自语道:「让他知道她快死了,这就够了。再多,他只怕会崩溃了。」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神魂亲眼目睹了沈非君一跃跳崖的身形,她的肚子……分明是有了身孕。
一尸两命,莫遥生岂能承受?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地埋在他心里吧。
一个月後,天水庄。
凤鸣祥温和的声音模糊而遥远,却莫名地惊醒她痛昏的神智。
沈非君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瞧见简陋的屋内已点起晕黄的烛光。
是晚上了吗?
微痛的感觉尚残留在她极为疲倦的身体里,她想举起手臂拭去满脸的大汗,眼角却突地瞥见屋内的角落里坐著一名小姑娘。
「禳福?」她低声脱口。有禳福的地方,必有那叫破运的少年,怎麽没见……她惊喘出声,眼角又瞄到自己的身边有「异物」在动。
她缓慢地转过脸,瞧见睡在床上的婴儿。
「我……生了?」这个丑丑的、皱巴巴又乾瘪瘪的小娃娃是她怀胎数月,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啊,难道刚才她很丢脸地痛晕了过去?
她只记得她痛得死去活来,痛得巴不得活活掐死那个说生孩子像放个屁一样轻松的师父;她还记得她咬住牙关没喊半点痛,在旁帮忙接生的鸣祥却紧张个半死,这是她被救回天水庄以来,第一次瞧见坚强的鸣祥失去控制……或者,鸣祥不如她想像地那样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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