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犹自怒气未消,“还不快去准备,一会儿爹跟你们一起去投军!”
“是,爹。”双双应声,两兄弟扶了年已老迈、犹存雄心的父亲进房去了,独留神色哀凄的少妇一声叹息,泪已盈然。
心下黯然,岳红纱默默退坐小院,脚下雏鸡围绕竞相索食。她却痴痴地神飞九霄。或许,她和那个被斥为“老糊涂”的王老汉一样不可救药。至少,她不能把史朝义的行为和安禄山视为等同。有时想想,若他得了天下做了皇帝未必便不是个好皇帝。起码以他的坎坷经历会知民间疾苦、边兵艰辛.也会加倍地爱惜百姓。
今日,或许会被人斥为叛逆,但当初太宗皇帝起兵时又何尝不是被隋朝称为叛臣贼子呢?纵观历代兴亡,又有哪——页不是铸就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哪—个皇帝的宝座不是被鲜血染成的呢?那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倒真是至理名言。
是为他辩解,还是宽慰她自己?不管怎样,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却是舒服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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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距洛阳越来越近。
街市日渐萧条,甚至许多富豪权贵已准备举家迁往长安。苏伯玉携眷赴京前曾来见她,要她随同上京却被她拒绝。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或许慧心师太说得没错,她的心真的在红尘之中。而现在留在洛阳,说不定很快就会见到他——就算只能于火光血影中只远远地见上一眼,也好……
自从年前听到安禄山起兵的消息,她就一直心神不宁。生怕突然之间就听到他战死沙场的消息,近一年来她真的是尽自己所能做一切可做之善事,只盼能为他减几分杀孽……但冲天杀孽岂是几件小善,万句佛号便可化解的——他的手终是染满鲜血。每念及此,她总是心生不安。好希望自己还是在她身边,也好知他是否平安。
午后阵雨初晴,天边挂起一道彩虹。岳红纱不急着步出避雨的屋檐,反伸出手去接檐下滴落的雨滴,掬在掌心,沁着清凉,晶莹剔透得似一滴眼泪。忘了是谁说过:每一滴雨水都是世间女子的一滴眼泪。想来是世间女子的泪皆是因情而落,才会如此的晶莹、如此的美,闪着如此炫目的光彩。痴情至性,既便老天也为之动容,遂收了每一滴伤凄的眼泪,化来这一场雨……
淡然而笑,她慢慢抬起头。迎着虹光竟有几分昏眩,然而微眯的眸却恍惚见那双含笑相凝的眼眸。她倏忽前冲,一脚踏在街上,惶然四望却再不见她所熟悉的那双眼。怎么会呢?那分明就是他啊!
眨了下眼,她捂住嘴,几乎有大哭一场的冲动。
这时一阵喧嚷,街头奔来一队士兵,领先的是马上一将军,立马当街,扬声道:“据密报,叛军中已有奸细混进洛阳城,故自今夜起实行宵禁,入夜后一律不可于街上行走。家家户户要提高警惕、紧闭门户,外来亲眷一律上报地保。如发现可疑人等需尽快通知本将军。如有知情不报、私通叛军、收藏奸细者,格杀勿论!”
是他——芳心倏忽一跳,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听到有人喊她,慌忙拭去眼角的泪。回首却见张家幺儿张铁郎。
一身暂新的军服,脸上犹带三分怯意。
“岳、岳姑娘,你一个人啊?现在街上不太安全,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是,我马上去回去了。”目光一闪,岳红纱故作好奇,“张兄也是要去追捕奸细吗?未知奸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男人!”这一句回答得很顺很肯定,但接着他搔了搔头发,“大概是个官儿吧!要不然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了。”
“是吗……红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她施了一礼转身欲去却险些被身后的大嗓门吓死。
她回头相望,却见那愣小子傻傻地看着她,“那个……岳姑娘,你自己小心了……”
她含笑点头,转过身。她就漫无目的地闲逛,好像是在期盼着什么。当她木然停下脚步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算命摊子前。她抬头看了看写着“天机神算,解命释难”的白幡,她正待退开,却被那垂首合目的卜者唤住。
“姑娘算上一卦吧!”
迟疑片刻,她茫然坐下。依言伸出左掌,才发现这卜者竟是双目皆盲,“先生既是盲者,又如何知我是个女子呢?”久未熏衣施粉,该无甚香气才是呀。
卜者一笑,只道:“姑娘独行徘徊,想必是有什么心事吧!”枯长的指划过她掌心纹路,“姑娘一生坎坷,命中多难。只因姑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致使所苦之事泰半因情而来,想来此刻也是为情所苦……姑娘掌心的纹脉令我想起两年前的一位公子。那位公子也是富贵命,龙虎相,可惜寿不长且亲情薄,更是命无姻缘。姑娘的命相与那位公子极为相近,本是命中富贵却误坠风尘。一生受情所累,纠缠不清……若图平安,还需忘情释爱,莫再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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