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然可以,你要替谁领药?」
「郎兵。」单子上有那男子的姓名。
接过单子,读了一会儿,前头的男人转过头去交代后头的男人。「轻伤,外伤包。」
断了腿的男人听了,便从竹篮中翻出一只小包裹,交给女子。
女子接过东西,打开包裹检视着,「郎兵受了重伤,这些东西救不了他,他需要的是大夫,这里有大夫吗?」两片药膏和一卷裹布能救得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那么一根指头都能顶大夫。
「伤单上注明是轻伤,依规定只能领轻伤的药。」
「救不活有这些药亦无用,请找大夫来。」她将药包搁回士兵前面。
「大夫不在。」
「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可以自己过去找。」
「没有大夫,将死的人不需要大夫。」
「郎兵虽然受了重伤,只要好好救治,便不会死,请告诉我大夫在哪里。」
「就告诉你没有大夫,你还问什么问?」
「如果大夫很忙,那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你……」固然女子自始至终都很有礼貌,但她的锲而不舍,却让士兵开始不耐烦。他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
「姑娘,他就说没大夫了,你再怎么问也没有用,跟我过来一下。」见状,那一直站在后头的断腿士兵终于插话了,他拄着拐杖来到前头,一把抓起搁在桌上的药包,并领着女子到一旁。「姑娘,你是郎都头的谁?」
郎都头?会这么喊,想必是识得郎兵。「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闻言,士兵似有疑异,但转瞬间,它脸上怀疑的表情就换上了妥协。「姑娘,我跟你说,关于死伤救治的事,军里自有规定,郎都头这次受的伤,恐怕很难治得好了。」
那天,被军马驼了回来的郎兵伤得如何,他也看到了。
「很难治并不代表没得医。」
「这我知道,但规定就是这样,我没办法改变,唉,郎都头是个好人,说实在的,他也不该当个军人,战场根本不是他那种人该来的,呵,虽然这么说,半年前的那一仗要不是他背着我回来,今天我哪可能只有丢了一条腿那么简单,要怪就怪那些可恶的蛮子,真是可恨,这些西夏狗最好全将他们杀死了好!」
想起敌人,断腿士兵不由得心底生恨,表情更由原先的无奈,转为骇人的狰狞,只是那汹涌难平的情绪,却仅止于女子的一问。
「战争要是如此残酷,那你们为何还要战争?和平难道不好吗?」
由远方来到此处,这一路上她踏过的均是血腥,她看不见一块无染的净土,亦看不见一颗不为狂暴所遮蔽的人心,难道人的世界真是如此不堪?
听了这句话,断腿士兵心头明明有几千、几万个答案可说,可当下却怎么也答不出一个最适当的来。
「算了,我一个粗人要真能清楚,就不会来这里了,说白了,这仗还不是为了皇帝老子打的。」激愤逸去,又剩无奈,他颓丧地抬手摸上前襟,拿出一堆东西。「如果你一定要找大夫,那东大街住了个张老儿,问他试试吧。」
除了之前领到的药包,断腿士兵还将刚刚偷偷取出的金创药及一些碎银塞给了女子,话一说完便转身离去。
望着断腿士兵颠簸的脚步,女子心里竟忆起了某人说过的话。
人,是自私的;人,是贪欲的,那一副血肉皮囊之下,无真爱、无真情、无真怜悯。战争,是他们逞私欲的工具;冷淡,是他们心之表相;怯懦,是他们可悲的天性。当天地离弃了人,也就是他们灭亡的时候。
灭亡?难道真的是唯一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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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张老儿,但双目失明的他,不过是个医治过马匹、羊只等牲畜的老郎中。
「我跟你说,医人和医畜生其实大同小异,别的我不敢讲,但外伤真的都一样,先前很多士兵都来找过我,其中还有断手、断腿的。」
十五天后,张老儿又坐在土屋内的卧铺旁,一手正对着仍旧不省人事的男子把着脉,他磨蹭良久,又说了:「嗯……幸亏他人壮,要不然我再怎么高明,怕也救不了他的命,你有没有听我的话,两三天帮他清一次腐肉。」
「有。」一旁的女子答道。而贴在她身后的男童,则是一脸作恶。
当然有!每次看她拿着过火的刀子帮他刮烂肉,他都好想吐,因为那个味道真的好难闻,就像烂透的老鼠!
「没长蛆吧?」张老儿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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