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踏进药堂的时候,管事急忙擦了擦手迎上去招呼。
荀潋伸着脖子张望,那给她桔子的小女孩儿,正诧异的看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下,荀潋迟钝的灵魂终于第一次生出了羞愧之感,瑟缩的往门后躲,不敢去瞧她的眼神。
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看过来的目光,对于荀潋来说却如芒刺在背。
好不容易等到她们走了,荀潋才慢吞吞从门后钻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趴在高门槛上往外看,那孀妇牵着女孩儿还未走远。女孩儿穿的青色裙裾,像春日的嫩芽。正当荀潋看痴了去,那女孩儿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突然回过头来。
荀潋一怔,再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那女孩儿冲着她张了张嘴,做出了一个口型。
荀潋不知怎的竟然看懂了,她说的是:等我。
到了晚上,荀潋又被管事锁进了柴房,她饥肠辘辘,浑身上下只有那个桔子,她却无论如何舍不得吃掉。
舍不得吃,闻一闻也是好的,荀潋脏兮兮的小手把那桔子摸了出来,凑在鼻子下狠狠的嗅了嗅。
正在这时,柴房的窗户传来一个声音。
“笨蛋,这可不能吃。”荀潋循声望去,不高的窗户前出现的那张小脸正是今日那小女孩儿。
荀潋呆愣愣的望着她,她小小的脑子根本不明白,这人为何来了这儿。
那女孩儿见她不做反应,也不多说,两步走到门口,本来就不甚结实的门锁传来咔咔的两声,木门就应声而开。
荀潋还坐在地上发呆,已经被她一把拉住手腕拖出了柴房。
两个人钻过院子的狗洞,一路跑出老远,她才拉着荀潋歇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女孩儿喘着气,凑近了瞧着荀潋。
荀潋眨了眨眼,终于生疏的露出了一个笑。
“我叫夏有初,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儿问道。
“荀...荀潋。”
“喏,给你。”夏有初从怀里摸出一个黄油纸包,塞到了荀潋手上。
荀潋哪里有什么不受嗟来之食的德行,香气一出来她就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她脏兮兮的手正要把纸包打开,夏有初却突然唤住了她。
“你呀,手怎么脏成这样。”夏有初拉着荀潋的手,皱着眉问道:“你娘没有告诉你,不洗手就吃东西是会生病的吗?”
荀潋呆愣愣的望着夏有初,突然福至心灵般感受到了加诸身上的万般不公和痛苦,哽咽的道:“我没有...娘。”说着竟然还落下泪来。
夏有初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泣惊得不知所措,慌忙牵起衣袖替她抹眼泪。嘴里不住的道歉:“别...别哭呀,我胡说话了,是我的错。”
荀潋却好似放闸的洪水,非得把这些年没流过的泪水都放出来。夏有初没了办法,只得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寻到一处水池边为她把手洗干净了。抬眼一瞧,她竟然还抽抽搭搭的没完。
夏有初只得再拿另一只袖子为她擦泪水,这两下,荀潋脏兮兮的小脸儿也露出了真容。
“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夏有初笑嘻嘻的逗她道。
荀潋第一次听人夸她好看,大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夏有初。夏有初又道:“当然,我更好看。”
荀潋对此并没什么异议,她给了她吃食,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快吃吧,再哭可就凉了。”
荀潋于是停住了抽泣,捧起油纸包,看着大大的两个鸡腿又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自那以后,夏有初便时时来找荀潋,荀潋便吃了夏有初不少吃食。这也罢了,夏有初除了外貌是个女孩儿,性格却是比男孩子还要野。
她一来到宜兴镇,便把周遭的山野跑了个遍,哪里有野鸡,哪里有鸟蛋更是一清二楚。
于是荀潋就成了她打野鸡时那个烧火的,偷鸟蛋时那个垫脚的。
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更奇特的是荀潋和夏有初亲密以来,她天生三魂六魄不全的痴呆之症便渐渐的有了好转。
...
荀潋在梦里笑出声来,那实在是她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哪怕常常饿肚子,受人欺负,但是却能见到夏有初,和她一起玩耍。
等荀潋迷茫的从梦中醒来,眼前那人还是梦中的眉眼,只是长开了不少。少年人的身量单薄却不柔弱,骨肉均匀。
身上还是淡青色的长衫,像是不断往上拔的青竹。仔细一瞧,和梦里的小姑娘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