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我还俗_作者:牛干净(206)

2019-04-23 牛干净 虐恋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你师叔真的是将军李光弼,那这四年在山下打战的人是谁,陪你们在庙里的又是谁?”

  “我相信师叔不会骗我跟师兄的,干嘛要听一个胡人说些见不着的事,此次下山,我反正是抱住开眼看世界,闭眼保家卫国的心愿来的。”

  “至于你一个女孩家的,也别管这些事,我现在也不怪你们红颜祸水,反倒是那些加诸你们恶名的人,想存还存不到这名。”

  昨日,易宣便是坐在床前这张龙凤雕的黑木椅上吐出这么些个话。漩涡越陷越深,唐零儿敛收两眉,暗暗又想了一遭,混沌不清,个中缘由她摸不全,问安衾思,她神情淡漠,说出来的字似乎事不关己,可一字一音像曲折的山路,找不到个答案。

  她说:“师叔说是史思明撺掇李猪儿迷惑我弟弟安庆绪杀了父亲,他还说安家遭灭门,我母亲被杀,是因为史思明和史朝义两父子为稳定基业不能留有安家后人,所以他带我上山,所以他教我兵法,让我习武,告诉我有朝一日家仇必定能报,可家仇一报,国仇又如何处之,我虽从小生活在中原,可骨子里流的还是突厥人的血,你可知瑞基与我讲,唐人与胡人自玄宗末年到现在的五年时间里,前者如果流了一条河的血水,那后者就流了一江……一江,难道要我杀了史朝义,灭了所有族人的希望,让这一江冤魂白白牺牲,或者真如瑞基所言,渡过黄河直上长安,拿他们的命去涉险,杀唐朝子民就为坐拥我族一席之地,何必,为何……”

  “零儿,我知现在给你强加了太多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你放心,等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就权当这一切是一场梦,梦醒了,你还是你自己,不会为任何而改变。”

  安衾思也是坐在这张凳子上说这些话,唐零儿两手撑起身,披件皱白绢丝外裳,连人带衣坐在黑木椅上,两手攀住椅身,腰间凉丝丝钻风她也没管,照模照样按昨日安衾思说话时的身姿坐端,能看见她说前一段话时,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转念自己名字时,她的手松开椅杆。将她的苦楚无以保留全部朝自己说出来,唐零儿忽然能够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抓紧椅身阖上眼,唐零儿能感受到她放在此处的纠结徘徊。自己,别人眼中青楼里长大的姑娘,命一点都不值钱,而她,安衾思,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使得她们相互靠近,与自己来讲,她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一个人物,而这样一个人,因为阮娘的一个请求,负险将她带下山,护她安全。而她们之间能叫得上爱情的东西,在这个残存时代,因为安衾思的身份不能存留,阮娘说的对,乱世不能谈情,哦,不对,是不能与安衾思说爱,爱会阻止她,哦,不对,是自己的爱会阻止她……

  昨日,唐零儿明白自己不是不喜欢安衾思,是不喜欢她对自己有所保留,保留她女人身份,保留她眉头紧锁的理由,保留她与自己成亲的真相,保留她保护自己不是因为爱的事实……

  挺直背往后仰,唐零儿长长舒出一口气,听窗外不熟悉的小贩尖声叫卖,小二也唤人进客栈喝茶吃食,肚子叫了两声,她伸手摸了摸,想起她问安衾思,谁给她垫的卫生带,安衾思的额角瞬间不自然动了动,唐零儿哂笑连连,心情大好如此刻骄阳明媚,但在心尖角落里呆着的那个她知道,自昨日,安衾思踏出她这扇门时,自己回答她的那句话开始,一切都将变了。

  衾思纠结很痛苦,她一点都不痛苦,所以可以言笑晏晏答她的话,杏眼睁得大大的,落在两颗黛色瞳孔里的人影微动,唐零儿又听见自己说:“衾思,我以后不闹脾气了,你也别让我去另外一个地方,你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家人了,你当我的家人,以后,明天开始,你就拿我当你妹妹,好不好?”

  “妹妹……”喃喃吐出两个字,唐零儿两手无力耷拉在椅子边,腹部搅动痉挛,她眼角刻笑紧紧捂住自己。

  就当她的妹妹,其实,不用难过,至少,我能控制继续喜欢她……

  门叩叩作响,安衾思站在窗台旁,两手被在身后,这样一个姿势她不知站了多久,等易宣敲门问她吃饭,才稍微挪动脚,像灌进铁一般,上次这般难以移动脚步,是站在一片死寂的战场,残骸血肉令她寸步难行。而眼下,她的目标,令她思量最多的不是瑞基所言的一切,那一切喧嚣,冷兵,热血都像一缕缕记忆吹停在四年前,昨日,虽听闻瑞基所言后含有诧异,但过于强烈的感觉容易消逝,又或者师叔说的那句“焦者不能成事”已经在她脑中刻成行动信条,忘不掉,也忆不起,眼下的她只是跟着身体走的一副躯壳,靠往日的信念走到此,可当一切不可预估的事摆在她面前,师叔,零儿,史朝义,安庆绪,父亲,突厥,零儿,中原,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