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县城有什么好的?我们不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你自己还小,你懂得什么,你要是懂,你就不考那点儿分了!”
妈妈也生了气,和她对峙起来。
门外有个男人漠然听着,脸越来越黑,几乎要冲进去呼季舟白一巴掌,但还是忍耐下,继续听着。
“你们反正也不会关心我的成绩,我现在成绩进步了,谁关心了?家长会又有谁来过?我考了全班第四,你们也不知道,也不相信,我好不容易交了好朋友,你们又觉得人家县城的,眼皮子浅,好像全天下就你们见过世面似的。”
门后的男人终于忍不住,进来掴了一巴掌。
季舟白被打懵了,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去打听打听全市想进九中的是不是排着队?嗯?爸爸跟人喝了几轮酒,胆汁都吐出来了才给你换来的,小县城全班第四还骄傲了?你打听打听我们季家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朋友?那些烫了个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小混混?嗯?那些鬼混的男生毕了业就去厂里打工,我说错什么了?你还瞪?说他们眼皮子浅就是夸他们,要我看就是穷命和穷病!”
季舟白妈妈急忙拉住男人,又拽住几乎暴怒的季舟白:“行了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好心好意让你说得也没理了。这样哇,白白挂记朋友,这不是元旦放假么,回去看望看望,告个别,好好说说话,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再联系,想了再回去,是不是?”
屋子里只剩父女两人压抑怒气的粗重呼吸声。
“回去看看。”最后还是父亲先让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回去正好,你爷爷屋子里那些书到底给谁了,给人送过去,房子折算——”
“不许卖!那是我的!”季舟白压抑哭泣。
“哦哦哦不卖,那回去看望看望朋友,别和人鬼混——哎我不是说你们鬼混,就是担心。”
“ 我不想到市里念书。”季舟白还是软弱地哭了。
“市里多好啊,县城又污染,去了几年,咱们皮肤都变差了,嗯?妈妈给你拿钱,给朋友们都买点儿礼物什么的,你们小孩儿的交情浅,以后回想起来,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幼稚?”
“不觉得。”季舟白顶嘴,但因为妈妈语气温柔,她顶嘴也软软的,心里不肯服软,她有许多牵挂,可在大人面前都不值一提。
“回去告别,嗯?”妈妈最后哄她一句。
“我能不能,期末考试完再回来。”季舟白让了步。
“为啥非要考完试?”
“我进步了,我想看看自己能考多少名。”她又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妈妈跟爸爸说说,你别激动,别跟他呛,啊,先回去和朋友散散心,吃饭吧。”
“不吃了。”她生怕妈妈改主意,抹了一把眼泪就匆匆往外跑。
赶上最近一趟大巴,她透过车窗看外面灰扑扑的没什么可看的风景。
县城真的没什么可留恋的,又不漂亮,又不发达。
林牧——
她在楼下喊人,等一张期望已久的脸探出来看见她。
叫了半天不见人。
由远及近的,一只脚轻快,另一只脚沙沙拖地的脚步声传来。
林牧穿着旧棉袄,拎着个装满了菜的布袋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
仿佛不认识她似的打量一下。
她心里雀跃,想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喜欢她。
但又忍住了,这时候周杨柳的身影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脑海中,她不能当第三者。
之前怎么没想起来呢?她摸遍全身,摸到了从自己床头柜拿来的很小很小的小熊挂饰。
“喏。”她把小熊挂饰握在手心藏起,攥成两个拳头伸出去给林牧,“左边右边?”
林牧这才回过神,仿佛认出这是季舟白来。
“你不是回市里了么?”
“管他呢。”
“你离家出走了!?”林牧语调拔高,惊恐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
她越说没有,林牧越觉得可能有鬼。
偏林牧观察细致,瞧见了她肿起的一边脸颊。
“不要和父母顶嘴,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她轻声叮嘱,却看季舟白两只拳头还杵着,就随意点了一只。
摊开,一只小熊孤零零地躺在手心,鼻尖皱皱的,两只小眼睛乌亮有神。
“送你。”季舟白嘻嘻笑。
捏了挂饰,林牧侧身叫她上楼,剥了煮鸡蛋在她脸上滚啊滚,也不知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