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因为季舟白给自己三分薄面,就忘了季舟白本身的属性。
迅速反思,但林牧仍然无畏:“我猜对啦?”
季舟白气得往李小川腿上踢了一脚,忿忿前行。
剩李小川嗷嗷叫着,季远山嗤笑一声从他旁边经过。单林牧一个好心,问李小川贵腿无恙否,得知李小川夸张得像表演喜剧,才跟上前头小炮仗一样冲冲走着的季舟白。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的出发点特别好,但是打架的时候万一,万一打伤别人,出十万块的就变成了你,不要用这种手段……”她婆婆妈妈地劝解季舟白,季舟白一拍她后脑勺,没多搭理,单给了一个冷冷的白眼。
“有目击证人嘛,我觉得可以协调,找家长——”
“脑子!好学生!用用脑子!要是他们能那么轻松就赔,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夜——给你当凳子!”季舟白停下,“十万块,不是小数,他们绝对是能赖就赖,能拖就拖,你太善良,人家说不准要反咬你一口。”
林牧觉得她说得不对,却想不出话反驳。汉语大词典她看过好多遍,找不出一个词可开篇,一字一句都整理不出,甚至她也快要认为,季舟白说得对。
“我给你说,这个社会呢,就是个大森林,有老虎有兔子有狐狸,人善被狗欺,你是个兔子,你看见老虎就躲进你的三个窟窿眼去,硬出去干肯定是不行的。你要是老虎,就别躲起来,你不能狡兔三窟,能硬干就硬干,不然人家就要蹬鼻子上脸地当你的王,用你的老婆,吃你的猎物。你要是狐狸,就用尽办法,要多毒辣要多心机就多心机,曲里拐弯也能活下去。谁也感化不了谁,大家都要打猎,反正就是,什么来着,你学习好快想想,哦,想起来了,弱肉强食。”
季舟白站在她面前,讲了一通大道理,却突然别过眼睛,“你不是狐狸,也不是老虎,就乖乖躲着,只有老虎能对兔子善良仁慈放它一命,没见过兔子对老虎仁慈善良的,兔子善良当然就把自己拿去,给吃得骨头也不剩。”
后面两个男生跟了上来,季舟白长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却没见林牧跟上来。
林牧站在原地,季舟白垂了眼睛。
李小川才张口,就又被季舟白踹了一脚:“别理她。她这种天真好学生理解这种事儿可得好久呢。”
她自己却慢慢走到林牧眼前,咧咧嘴:“走不走?”
“你是个人。”林牧似乎很是疲倦地抬眼。
“哪个哲学家说的来着,永远不要考验人性,好吧,不记得了就当是我说的。看清楚了吗?我,季舟白,崇尚这种弱肉强食法则,我在卢化县城是一头老虎,我去打人,这是我的手段,最有效。你也别拿我当什么朋友,我这人就是义气,咱们不是一种人,你是好人,我是坏人。所以别管我的事儿,该干嘛干嘛……”
季舟白自嘲似的笑笑,“走呗?”
“你是个人,为什么人最后占领地球成为霸主?你就用你两排尖尖的虎牙咬猎物去吧,你就嗷嗷地叫着,看你能耐着咬兔子咬狐狸,你咬不了人!你有暴力,永远有人比你更暴力,大森林里谁最厉害?人!用工具,有猎狗有弓箭还有一把大砍刀,工具再高级点儿,一颗炸-弹来,整个森林都没有了。”
林牧蹙着眉头,她也有自己的道理,她不是温室中精心培养的花朵,她也有搞价撒泼市侩的一面。只是她不想展现这一面,愈发显得阴暗。她不喜欢自己这样。
话很激烈,但仍然是平时温吞的白开水的口吻。
仿佛第一天认识林牧一样,季舟白难以置信地将她上下打量。
最终,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你果然不是好学生,一点儿都不……光明。”
仿佛在季舟白心底,林牧的形象已然天翻地覆地变了,不再纯洁,不再善良。林牧想收回自己那番话,但她又太过害怕季舟白冲动发生意外。即使时光倒流,她也无法权衡利弊了。
在季舟白心里,她变成什么样了呢……
自知失言,眼眶一热。
她生生憋回去,季舟白却有些疲倦地回应道:“我有公安局工作的叔叔,还有一个当律师的表舅,我去找他们帮忙。”
林牧觉得浑身发冷,她觉得自己仿佛带坏了单纯的只知道打架的季舟白,把成年人的关系网拽到季舟白眼前逼着她跳进网中。
她自知卑劣,又后怕,是什么时候将潜藏的阴暗的自己挖出来了,像地底的湿泥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