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吹弦见状扫她一眼,浅笑一声接过了话头。
“我么,本便是这个性子。小时不爱吃亏,如今也不爱遭罪罢了,这样的脾性即便是入了尘世,也并没有什么好改的。倒是栩儿才算难得,游方磨砺这些年,性子居然还比年幼时候更加透彻清浅。若是师父在天有眼,定会褒赞她一番出淤不染。”
“嗯。”江心亭闻言点头,抿唇而笑间颊畔梨涡若隐若现“除开乐不思归这点该打,栩儿这些年当真做得极好。”
“或许你们有所不知这些年里偶有上山来拜师的,也多半是循着栩儿的名声。”江心亭想起旧事,一时浅声笑谈“难定云山何地的,多半要同我问上一句此处可是裴大人师门。知道此处是落云山的,则多半是开门见山地问我裴大人可在、裴大人可有收徒之意。”
“当我说起我那小师妹已经多年不曾回时,这些人居然有了好大半都没有了半点停留之意,只道是还要继续出行,去寻你踪迹。”
江心亭这些年来从不曾向外流出过手作真迹,蔺吹弦更是只在官家内作私画,整个云堂三位弟子,便几乎只有裴真意算得闻名于世。但只有裴真意自己知道,其实当真得了师父真传的,自然还是身为大师姐的江心亭。
虽说游方开阔眼界,但裴真意明白自己这些年虽说画作颇多,却少有自己当真中意满足的。她不够专心,也不够投入,作出的画便少了许多神魂,只空有绝妙之形。
反观江心亭,光是裴真意这日方才见过的蟋蟀稿图都已经算得形神兼备,风骨绝佳,细看来更是惟妙惟肖。
裴真意自知比不过潜心画道的江心亭,眼下听着江心亭的称赞便更觉羞愧,不由得连眼眸都不好意思抬起,只微弱地应了几声“是”。
沉蔻并不很清楚为何江心亭只是短短几句话,便将裴真意压成了个霜打的茄子,一时仍旧只是觉得江心亭说话温婉柔和,念此她便不由得听得更加认真,以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好让江心亭那分外轻柔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楚。
“总归你们几个都说定了,此番还要在山中歇住一段时日,我看便不如从今夜起,每人同我说几件山外的奇闻异事,好让我这可怜的大师姐也开开眼界、听听究竟是怎样的缭乱红尘,将我这两个素来乖顺的师妹都缠得乐不思归。”
江心亭说到这里,身子微微前倾,手肘轻轻靠在桌沿上,温和的视线从裴真意与蔺吹弦脸上扫过。
“漪儿,你说,好不好”
蔺吹弦哪里敢说不,一时闻言虽然觉得不对,却还是立刻点了头。
“好。”
58.心塞渊
从厅堂内出来后, 裴真意仍旧是处于大气不敢喘的状态, 连带着脊背都分外直挺。
眼下月已中天, 她身影被月色投出了一道短影,在微乱的竹丛影下穿行隐现,纤挺得仿佛都融入了这松竹之中。
夜色微凉,反观一旁沉蔻却神色格外轻松。
她一路跟着裴真意,却仍旧在回味方才蔺吹弦同裴真意讲的故事。
故事皆是些轻快新鲜的人间事,尤其蔺吹弦所说,更是沉蔻从未听过的权贵趣闻。沉蔻此前虽然知道朝中有人以说书为生,却其实自个儿从未听过,此番骤然听了这两个故事, 便也忽地开始向往起了茶楼听书来。
夜色正浓,云堂里有方潋滟小池, 正开着三两弱莲,隐约可见有翠色薄翅的蜻蜓歇在了花尖之上。
沉蔻素来亲水, 见状不由得也朝那小池走进了些, 微微倾身向水中看去。
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二,沉蔻就被身边裴真意抱着腰提了回去。
“怎”沉蔻下意识要发问,却见到眼前裴真意不再说话,而是看了眼池子, 摇了摇头, 如丝的几缕鬓发因此滑落到了颊边, 月色光泽流落其上。
许是劝我小心莫要跌下去了。沉蔻看她一眼立刻便明白了意思, 退后了两步靠在裴真意身上, 微微翕了翕唇。
“不是说,夜间不许高声语么为何连话都不肯说了”沉蔻微微仰着脸,后背贴在裴真意怀中,眸底光色离合,声音浅得入耳几没。
裴真意只是看着她笑,并不回答。
月色流淌,秋高风凉,两人在这小池边静立了片刻,沉蔻才最终弯唇朝裴真意笑了笑,直起身复又走了起来。
裴真意轻轻牵着她一只手,温暖的指尖挤入她微凉的指隙内,温度缓缓弥漫开来,似入心间。
沉蔻见她神色一派自在悠悠,只牵着她向前走,不由得指尖微动,在裴真意手心轻轻划了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