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姚婧雨再一次栽在了那已经被砸出了形状的落叶堆中。她咬着牙够着落在脚边的木刀,以刀作杖,试图从地上爬起,却接连试了几次都在支起半个身子后,又跌回到了地上。
冷瞳见状皱了皱眉,将刀鞘收回了腰间,道:“今日便先到此罢。”之后便不再理会地上的姚婧雨,转身离开了树林。
光阴似箭,武林大会将在三日后正式开始,冷瞳也已在这剑宗呆了半个月有余。眼前这原本陌生到会让冷瞳无时无刻不提起最高警惕的绿色枫树林,如今已经红叶飞舞,变成了冷瞳每日待得最久的地儿。
她熟门熟路地在林子里穿梭着,意识有些恍惚。这寂静的红色枫叶林,这再平静不过一日又一日,就像那蒙汗药一般,一点点地侵蚀着冷瞳的神经,侵蚀着她那花费了十年才得以在周身筑好的高墙。
朝露,她将自己留在剑宗,当真只如表面上所言的那样吗?那药丸,当真又是用来控制自己的剧毒吗?思及此处,冷瞳不由地摇起了头。她发现,她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朝露这个人,甚至不知当提起“朝露”二字后,缠绕在自己心头的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
还有,姚婧雨。
朝露明里暗里地诱导这个孩子拜自己为师,又到底有何目的?冷瞳想起了姚婧雨那一次次地倒地与一次次倔强地爬起,她想起了曾几何时的那个自己。
冷瞳清楚,自己待姚婧雨是过于严厉了,毕竟此处不是暗阁,姚婧雨也不是刺客。可是,她却控制不住地会去要求姚婧雨,尤其是当一次又一次在姚婧雨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后。
让自己忙起来,这便是缓解心头悲痛的最好办法。这种办法于冷瞳来说是,于姚婧雨来说,也是如此。“复仇”的想法只是个遥不可及孤岛,可即便是孤岛,它至少也是个目标,一个可以拖着自己前进,不至于跌入那悲痛深渊的目标。于在这一点上,她是懂姚婧雨的,而她也是按照自己的“懂”去做的。
莫非,这便是朝露将姚婧雨交给自己的目的?
冷瞳摁着太阳穴摇了摇头。果真,一旦闲下来,那些该有不该有的思绪便会将自己吞噬呢。冷瞳竟有些开始害怕这些平静而清闲的日子。
“她只是一个孩子。”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冷汗瞬间浸透了冷瞳的后背,因为,她意识到,直至那人开口,自己竟然都未发现说话之人的存在。
是钝了吗?这平静的日子,让自己这把刀,钝了。
“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话的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是贺沂,“你即便是她的师父,也没有必要如此逼她吧?”
“孩子。”冷瞳收回了思绪。
“没错,她只是个孩子,她需要的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不是你这样的师父。”贺沂的双眼中,流露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冷芒。
“十来岁的孩子,”冷瞳毫不避讳地对上了贺沂的目光,“这世上,无法无忧无虑的孩子多了去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公主殿下您那般锦衣玉食的。”
贺沂的目光闪了闪,“无法无忧无虑的孩子,”她轻轻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就像每个字都各富深意,“你也是吗?”
冷瞳将双眼一眯,遮住了其中的锐光,并未回答。
“那她呢?”贺沂却并未追问,“你的徒弟,她为何不能无忧无虑?”
“她身负血海深仇。”不知为何,冷瞳竟如实回答了。
“血海深仇,”贺沂将双手负在了身后,侧身对着冷瞳道,“那你又可晓得,这世上并无纯粹的仇恨,万事皆有因果、皆有牵连,而有些仇,是报不得的。哪怕,”深深地瞧了冷瞳一眼,“仇人就在你身边。”
冷瞳拧起了眉头,“恕在下愚钝,不懂公主殿下的意思。”
“呵。”贺沂却只是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后,转身走了。
。。。
仇人就在身边。
昌平公主此话何意?是指公主的仇人就在皇宫,就在她的身边,而她却无能为力;又或是暗示自己,自己的杀母、灭村仇人就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丝毫不知;还是说……?
不经意间,冷瞳想起了她入暗阁后的第一个任务,那个在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之中执行的任务。那时的她作为暗阁最底层的杀手,自是无权知晓任务细节的。可随着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她隐约猜测到了,那日的任务应当与景王、冀王之死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