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玄半低着头默了默,疏离冷淡的脸庞在桌上油灯的照映下投出大片由眼睫与鼻梁投射出来的阴影。
半晌,她说:“人心凉薄,你早些知道也好。”
带着人体温度的披风被披到自己身上后,自打进来之后就包裹着自己的寒冷竟然渐渐褪去,司马昆的眼泪汹涌的淌了出来。
“二哥哥,我,我母亲她,母亲她怎么样了?”司马昆胡乱的把眼泪擦在脏兮兮衣袖上,抽噎着问。
“事发不过三日,但证据确凿无疑,大理寺、刑部并御史台已经定了案,欲判你斩首之刑,如今他们就差了一份你本人的签字画押了,”司马玄不疾不徐的说,“父亲他们求到天家跟前,天家避嫌拒而不见,你母亲另求你外祖及舅舅们不得,受了天塌地陷的打击,”
司马玄哭笑一声,把左手的广袖翻上去一些,露出了下面一点点包扎伤口的细布:“父亲已经请太医署的白太医诊看过了……失心疯。”
失,失心疯。
司马昆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空白之中,有那么一时片刻,司马昆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从小就崇拜如神明的二哥哥,一腔酸楚决堤似的将司马昆的心官浸泡了起来——二哥哥,二哥哥的肩膀也不宽,可是却硬生生扛着司马家上下的千斤重担。
而自己,自己苦苦挣扎多年,无非就是想保得母亲的性命,想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可偏偏,偏偏自己想要的就这么难以得到。
“二哥哥,对不起,”轻轻的,司马昆浑身颤抖着说:“我骗了你们十七年。”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昆昆那孩子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可怜的司马修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晁景初十六年七月廿二,庆徐嗣王司马昆奸杀文昌伯爵卫海舟嫡五女卫珍青一案要准时于辰时末刻升堂。
辰时三刻,从大理寺赶过来的大理寺少卿钟攸之亲自来天牢提人,十七岁的庆徐嗣王司马昆在司马玄的注视下枷锁扣身的被押进了铁皮制成的安全囚车。
司马昆被押进囚车后,官袍和乌沙都被滂沱大雨打湿的钟攸之站在自己的马车前,远远的给立在天牢门前近百级台阶之上的荆陵侯揖了个拱手礼。
立在天牢门前的司马玄静静的看着大雨中的所有人,还带着病意的脸上疏离冷漠,没有丝毫的情绪。
钟攸之率领着的一行甲卫押解着司马昆渐行渐远,留下来的申少卿拱起手试探着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司马玄。
某个瞬间,申少卿恍惚的觉着站在自己侧前方的人不是荆陵侯司马玄,而是那个曾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庆徐王——司马德祖。
见司马玄立在那里一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被司马玄呛过的申少卿也不敢再复多言,只好悄无声息的给这位君侯揖个推手礼,而后转身敲开天牢的大门再度闪身走了进去。
案犯移交手续章程复杂,司马昆移交大理寺审讯,大理寺要和天牢进行各种各样的对接与确认,申少卿甩了甩被大雨打湿的广袖,大步往天牢另一处走去——他忙着呢,哪有功夫管那司马玄和他老子爹司马修长的像不像?
金属打制的沉重肃穆的天牢门口,司马玄的目光依旧虚虚实实的落在疾风飘雨的半空之中,她立在能避一点雨水的天牢雨檐下一动不动,半边身子都已经被大风吹进来的雨水打湿。
天牢大门两侧,在这高高的台阶之上,两尊急公好义的铜铸狴犴神兽镇守着牢门,那般的威风凛凛,八风不动。
一领披风被人从旁披到了自己身上,司马玄这才如梦方醒似的回过神儿来——她似乎是被这骤冷的暴雨天气给冻坏了。
面容俊秀的人眨了眨眼,慢半拍的将脸上僵硬的表情慢慢舒缓下来,她看着来者,多少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大的风雨,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曹徽将伞撑在司马玄头上,将那些风雨挡在外头,另一只手给她拢了拢身前的披风:“天牢里头不干净,你大病未愈,我怕你在里头待久了不舒服,囚车已经远了,走罢,不论去哪儿,我陪你。”
风雨声太大,司马玄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注视着面前素纱遮面的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她勾起嘴角点了点头,乖觉的跟着曹徽走下天牢门前的台阶。
片刻后,魁梧高大的车夫身披蓑衣立在车头挥动马鞭,庆徐王府的马车破开暴怒似的雨幕,一路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