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玄被困在了长安,从此香灯半卷流苏帐,夜半梦中见故人。
可她依旧坚持着,不曾有一日放弃过想办法救曹徽回来。
太子始终要杀他的亲表妹曹徽,对此,皇后并不知情,皇帝袖手旁观,河州离长安与北境都太远了,司马玄鞭长莫及,那些年里,她为了护曹徽一方性命无虞,几乎将父亲留给她护身的死卫全都送去了曹徽身边。
她替她挡下了太子/党一波又一波的暗杀,甚至她不惜摆明立场选择与自己的父亲对立——她在几年前太子想方设法收天下富商为羽翼时,出手帮了河州沈家的家主沈去疾。
她与沈去疾谈条件,她帮对方解决长安之事,对方回到河州后帮她护一护曹徽的安稳。
沈去疾确实做到了亲口答应她的事——并且,万安寺的那场大火,就是在她与沈去疾的商量之下,欲借太子之手而偷梁换柱将曹徽换出来的结果。
当然,那场大火不是她和沈去疾放的,那是太子发狠心杀人灭口的结果。
演戏就要演全套,凭借皇帝陛下耳目之众,他自然是知道司马玄将曹徽从大火中救出来,并带回了长安一事,于是司马玄选择了主动进宫面圣。
那是景初十四年的隆冬,也就是那一年,她结识了靖安王赵清远,并选择与他站到了一个战线上,将一场改天换地的阴谋争斗,静悄悄的顺着景初十四年隆冬的大雪,一并埋进了长安城里的各个角落……
可是她终究年轻,不提防还是让大通和殿里的那位心里深沉的一国之君将她的软肋攥在了手里。
皇帝陛下召见了曹徽,以姑父的身份表达了对曹徽的关心与愧疚。
司马玄至今还记得,那时的皇帝对曹徽说了什么——
“我贬你去河州万安寺吃苦受难实属是无奈之举,曹氏罪大,而你夫家是顶着晁国北边天的司马家,牵罪不得,你相公的身份保住了你的性命,可朝廷里的文武大臣、以及皇极台上那九方大鼎上铸刻的十二晁律,都不允许你安稳的留在长安生活,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只好将你送去河州,媛容啊,姑父的心里也是极苦的,还望你能体谅一二啊……”
那日,司马玄被皇帝遣去同久病在身的皇后曹氏问安,而曹徽,则是被天家留在通和殿侧殿里说了很久的话。
时至今日,直到曹徽与自己坦白了一切,司马玄这才知道,景初十四年年关的那次召见,皇帝陛下到底在大通和殿里同曹徽说了一些什么。
皇帝陛下深知曹徽不愿拖累司马玄,便以司马玄的性命为要挟,与曹徽立下君子之约——
曹徽答应皇帝赵禹璟,以荀家姑娘的身份再嫁荆陵侯司马玄为妻,而后拢住司马玄的心,怂恿司马玄打压庆徐王妃赵氏,并夺回庆徐嗣王之位,再挑拨司马玄与其父司马修的关系,最好能帮助司马玄拿到北境军的帅印,确保司马玄日后能效忠于东宫太子,忠贞不二。
至此,太子登基之路被铺平,皇帝陛下答应曹徽,若是事成,他便在宣召禅位之前,以一国之君的名义下令彻查当年的曹氏谋逆之案,还曹家满门一个清白,还曹家军三万儿郎一个清白。
可是皇帝陛下却忽略了一个东西,或者说他压错了一个赌注——那就是曹徽的心。
“那么如此看来,天家当初是早就想对元祉动手了,”司马玄拉着曹徽走出后院的凝月阁,她边往西院走,边低声同曹徽说着话:
“不过想想也是能理解那位的做法的,元祉的母亲乃是罪硕王之女,因着自小养在太后膝下,这才在当年幸免于难,赵氏倒是运气好,还阴差阳错的嫁给我父亲为续,她诞下了元祉不说,更也为元祉讨得了庆徐嗣王的爵位,保住了她日后的荣华富贵。”
“那可不是,”曹徽挽着司马玄的胳膊,刻意的迈着与司马玄同频的步伐:“如今元祉这孩子能平安出来,也算是托了你这‘兄长’的福。”
“兄长……”司马玄低低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情绪忽然就变的有些低了。
这两个字同样也戳中了曹徽的心思,她也没再出声,只是一路同司马玄一起回了卧房。
洗漱过后,司马玄坐在矮榻上等曹徽先爬上床,然后她逐一吹了屋子里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将床榻前照出一团微弱的明亮。
司马玄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的脑子被一双无形的手,分别大力的往相反的方向撕扯着——它们一半往上升一半往下坠,一半登上云端一半跌入泥潭,而她本人却又活生生被夹杂在这中间,当真是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