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静的落针可闻,同时也是灯火通明,四下的窗户紧闭着,两个通风窗却开着,赵清嘉无声的躺在刻着松竹梅的架子床上,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这个样子的她看起来毫无生机。
十六明明亲眼看见了这位贵人的胸腔,正因为微弱的呼吸而不甚明显的起伏着,可她还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垫着一方洁净的素纱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按上了赵清嘉侧颈处的动脉。
十六是杀手,确定一个人死活与否,杀手唯用的方法就是摸动脉,而不是寻常人认知里的探触鼻息。
当感知到这根代表着赵清嘉生命的心脉在自己的指腹下规矩地跳动,十六紧抿成线的嘴角极快的闪过了一抹愉悦的轻松。
她极快的收回了自己依旧带着血污的脏手,不甚自在的看向了旁边低头熏香的玉烟。
“初三,”十六开口,用近乎耳语的低声,轻轻的说,“你可曾有什么最怕失去的东西?”
暗卫中唯一一个活动在明面上的,排行第三的玉烟,在听了十六突如其来的问题后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而后复低下头去往香炉里点沉水香。
“什么都没有的人,哪里来的什么最怕的?”她反问。
从来什么都不曾拥有过,甚至就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他们会害怕失去什么?
……
如曹徽所言,奉令协同内阁、大理寺以及御史台一起去三原善骑营见忠武将军魏靖亭的荆陵侯第二日晌午就打马回来了荀府。
这人可谓风尘仆仆,她手里握着一根十分寻常的马鞭子,身上的袍子甚至还有两处划破的地方,她领着留生一路往西院走,正好在前院中庭与从隔壁别院过来的曹徽碰到一起。
“我刚从三原进长安,”她与曹徽并行走着,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语速和步履一样的匆忙:“清嘉的事我都知道了,不过大内对姐夫的案子催得紧,我先他们一步催马回来看看你,顺便换件衣袍,这就得走……”
话语间曹徽已然跟着对方走进了西院的卧房,只见司马玄打开放衣服的柜子,随意翻出来一件样式简洁的暗色直裾。
她也没避讳,就直接站在床前开始换衣袍,边问道:“闻清嘉伤重,她眼下可清醒着?我且得问她几句话,这就要赴中了,我这心里得有个底儿才行。”
“东宫这回真的是下了狠手,清嘉伤的颇重,”曹徽上前来帮司马玄束好革带,手指下意识的摸了摸革带左腰侧那个用来挂佩刀的环扣,“不过我方才过来时她昏昏沉沉的正是准备要睡的。”
“不管了,”司马玄握住曹徽那只留在她革带环扣上没有及时撤开的手,歪起头无奈的同她笑了笑:“睡了也要过去把她喊醒,事已至此,万万大意不得了。”
一刻钟之后,曹徽亲自送司马玄走出别院的院门。
留生已经牵着马领着几个侍卫候在门外了,她二人并肩走到门廊下时,守门侍卫便齐齐向二人微微躬身行礼。
“回去罢,”司马玄的脚步停在门槛里头,她抬手,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轻轻顺了顺曹徽好看的眉。
这女子平素就不大喜欢画眉,可她的眉依旧好看的很,司马玄忍不住俯身亲吻了她的眉心,话语缱绻:“晚上回来陪你。”
这句话说的有些暧昧,曹徽蓦然想起了五日前那个初尝人事的夜晚,遮在素纱之下的脸瞬间就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红,就连两只耳朵也没能幸免于难,她微微仰脸看着司马玄,一双眸子里盈光点点,似怒非怒欲嗔还羞。
四下的侍卫仆人皆已垂头避讳了,司马玄干脆将人拥进怀里,她抬起胳膊将左手落在曹徽后脑上,而后就揭了她遮面的素纱,用广袖遮去了曹徽的半张脸。
“别这样看着我,”曾任北境军少帅的人微微俯身,嘴角轻轻一扬便带上了兵痞的流气:“会舍不得出门拼命的。”
曹徽脸上羞红正盛,她却抬手揪住司马玄那压着银丝云纹的衣领,脚跟微抬,主动将自己的唇覆上了对方的——这种触感很神奇,温温软软又带着凉意。
“我非是那种只能由你来护着罩着,躲在你身后让你替我遮风挡雨的人,”曹徽离开对方的唇,又隔着衣领吻在了这人侧颈上留下的那道刀疤上,语气之坚定,风雨无惧:“你只管出门去,便是那虎狼窝里有两万禁军把守,我也能护你司马玄性命无虞!”
“呦,”司马玄捏她的脸,终于笑出声来:“不成想夫人原是如此的女中豪杰,那好,我便去会会那帮磨牙露爪的虎狼,夫人为我保驾护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