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不怕冷,冬天里就像个小火炉一样,邓青鱼寻到了热源,便一个劲儿的挤着我,那夜,我从头到尾大概睡了两个时辰。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天亮后我发现出山的路被昨夜的大雪给封了,也不是完全封了,只是冰天雪地,出去的路不好走。
“你是故意在除夕夜自己跑来的罢?”我问她,“被困在这儿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下可好,出不去了!”
她低着头,看起来愧疚的很,她嗫嚅了好半天,竟然要同我告辞离开。
我实在是怕过多的接触会让她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我还没入仕途,不能就这么断了邓家这个助力——观熙二年秋,天家正式擢暂代内阁首辅邓适昶为内阁首辅大相公,我不能冒险。
好在今日风雪停了,半午时,邓青鱼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往外走,我便锁了院子跟了上去。
她走在前头,行路的速度并不快,在一路不知道跌了多少跤之后,她终于在下午日落前走出了青莲山。
“多谢世子相送至此,”山下客栈外,她站在庆徐王府的马车前,脸颊和耳鼻都被山里的风皴的通红,她盈盈与我拜别:“世子保重。”
我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只好静静的看着她,我偏头叮嘱车夫好生将世子妃护送回去,然后准备先到客栈里歇息一晚。
只是没想到,在我转身之际,邓青鱼竟突然跑过来从后头抱住了我。
大庭广众之下,此举实在不是很妥当。
我下意识的想将她的手掰开,试了一次却没能成功。
“我只是有些想你了,”邓青鱼低低的说,“我知世子有大事要做,我只是真的忍不住了才自作主张跑来打扰你的,还请世子莫要厌恶我,以后就不会了……世子身上的味道,我记下了。”
说罢,她回身上了马车。
我似乎有许多话想同邓青鱼说,可张张嘴却吐不出只言片语来,我知这女子的情深,可我该怎么接着这份情才能不让她伤透了真心?
答案是无解。
罢了,我叹口气,在马车车轮将要转动起来时,我纵身跳上了马车。
若不是突然推开车门钻进去,我怕是此生都不会看见邓青鱼自己躲在马车的角落里偷偷哭泣的模样。
我了然——她孤身一人在王府大宅里的日子不好过,虽然我央了父亲多多护着她些,可她却是要在她的婆母我的母亲手底下生活的,不用猜我就知道,她虽身为邓家嫡长女,却在嫁到我家后受了不少委屈。
女子一旦嫁人,从此以后于婆家是外人,于娘家是客人,我这个“官人”不在她身边,她该是尝了天大的委屈也一个人受了罢。
她似是被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捂着嘴抽噎着不敢再哭。
我终于同她一起回了长安,回了庆徐王府。
“我儿终于回来了,那女人终于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母亲抱着我哭了许久,我知道,她只是怕我这个王世子以后不再管他,她就会没了富贵荣华的来源。
我与父亲在书房里聊了许久,直到人定才慢吞吞的回世子东院。
“世子终于回来了,”邓青鱼的女使快人快语,欢喜着说:“这下夫人睡觉可就不用再抱着世子的衣服睡了……”
女使被害羞的邓青鱼手忙脚乱的给赶了出去。
“我帮世宽更衣罢。”邓青鱼犹豫着伸手过来,我下意识的躲开了:“不必麻烦,我还要去书房。”
我离开了世子东院,甚至让小厮将东院里所有我的东西都般去了我另居的小书房里。
……
几个月后,观熙四年春闱结束,我结束考试从贡院出来后,不甚昏倒在了回王府的马车里。
我……我太累了。
这一昏倒不打紧,母亲因为我考试而去城外的三清道观为我祈福去了,她不在府里,邓青鱼于情于理都得照顾我一些,结果她发现了我的身份。
我昏睡了许久许久,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后,邓青鱼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她手边的小几上,放着我的裹胸布。
“你是谁?”她红肿着双眼,声音嘶哑的问我:“司马昆呢?我官人呢?他在哪儿?”
我答不上话,也无法再面对邓青鱼,我对不起这个姑娘,因为我将她拖下了万劫不复的泥潭,并且我选择的这条路,至死不能回头。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我看向那边条几上放着的黑檀木梨花雪短剑,竟觉得自己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