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司马玄这边走近一小步,仿若闲聊般随口说到:“北山和渭州的折子已经几番递入内阁了,除却户部和吏部的那些,内阁里甚而还有一些是从御史台递往通和殿的路上截下来的,老夫已经尽力,只是不知君侯这边如何了?”
“荀公大恩,玄铭记五内,”司马玄的脸色更沉了几分,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阴郁:“听闻那边已经定下了贵部邓公家的嫡长孙女,想来这个年还是能安心过的,只是连累荀公至此,玄深感歉意。”
说着,司马玄再次向荀润拱手揖礼。
“还是那句话,不妨事,”荀润摇头叹气,抬手拍了拍司马玄的臂膀,让人看来像是在劝慰司马玄什么:“他司马德祖命不该绝呐……”
司马德祖确实命不该绝。
皇城,大内:
脾气温和的皇帝陛下依旧抄着手,慈眉善目地端坐在百龙团云的鎏金书案后,仿若跪在阶下的这个有虎啸面具遮面的禁卫军,方才只是给自己禀告了一件和“梅园的红梅开了”一般悠闲的小事。
禁卫军旁边,端坐在方椅中的镇海王张超忍不住站了起来,他展袖向龙案后面抱拳,沉声到:“陛下生性宽厚。”
说着,张超沉痛且不忍地长叹一声,撩袍跪在了龙案前的台阶之下:“陛下素来仁慈,每念及昔日同袍情谊,心中即有大不忍生,臣知皇恩浩荡,陛下,陛下您德行至圣,想来德祖也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忘了当初的誓言与衷心,这才做出这些荒谬的事情来,陛下,陛……”
“好了好了,不凡,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大晁,只是我今日有些累了,这件事不若改日再议罢?”皇帝抬手按了按两个额角,看起来真的有些累了。
整日为国事起早贪黑的皇帝今日里因为一些琐事而占用了午膳后的小憩时间,这会儿他觉得颇有些疲惫,两侧太阳穴里跟蹲着两只小青蛙似的蹦哒个不停,好烦人哦。
张超看一眼旁边跪着的禁卫军,再看看台阶之上的朱袍者,也觉得这次自己有些急切了。
只好作罢跪安:“陛下贵体为上,臣张超告退了。”
“去罢,”皇帝闭着眼点缓缓地了点头,朝旁边候着的内官总管花尽忠挥了挥宽大的袖子:“你亲自送镇海王出去。”
“是。”花尽忠领命,抱着手恭谨地从台阶侧面退下去,亲自送了张超走出大通和殿。
直到花尽忠送完人回来,皇帝挥手让人将殿里的灯盏都点上。
宫人们安静且快速地将殿里的灯盏悉数点亮,皇帝这才眯起眼睛向台阶下跪着的禁卫军探了探身:“荆陵侯府里,近来可有何动静?”
另有天子暗卫之身份的禁卫军依旧单膝跪地,低着头向上面抱拳:“回主子,三日前的夜里有三波人摸进了厝晚轩,共计十五个,皆竖着进横着出,尸体于翌日一早横陈在了庆徐王当日安歇的房门外——”
“噗——咳咳咳……”正在吃茶的皇帝一不小心呛了一下,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花尽忠赶忙上前来为皇帝清理被洒出来的茶水。
“哈……咳咳……哈哈哈!”皇帝一只手里还端着广口的茶盏,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这个司马元初,哈哈哈哈……他,他简直比他老子还要混账咳咳咳……”
花尽忠给皇帝捶背顺气,嘴角也跟着挂上了一抹笑意:“陛下且慢些吃茶的好,慢些的好。”
“无碍无碍,”皇帝随手推开花尽忠,一并将手里的茶盏塞给他,扭头向黑衣人追问到:“那司马德祖呢?他是甚个反应?”
禁卫军:“气急了,扬言非要将司马曹氏挫骨扬灰不可,眼下却又对荆陵侯府不敢轻举妄动,便一时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哈,”皇帝用拇指和食指由人中开始分向两边顺了一下上唇的胡须,眉开眼笑地看向旁边的花尽忠:“当初那小子来求我将媛容放回来,我本来还有些犹疑的……呵,他跪在台阶下与我订下的那些约定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可转眼便已经是天翻地覆的效果了!”
“陛下英明。”花尽忠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皇帝说话,然后再适时地应答一句。
做奴才,不需要有多聪明,懂得听话和忠诚便最好不过。
蓦地,皇帝陛下轻轻抚掌,总是无波无澜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这边的花尽忠。
他想了想,沉吟到:“既然荆陵侯立下如此大功,那朕就得好好犒劳犒劳他啊——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