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花尽忠立刻示意小黄门去传都承旨进殿来。
瞧见都承旨趋步进来,皇帝蹙了蹙眉心,干脆的直白到:“我记得荀涉川的女儿还待字闺中,呵,那便赐与荆陵侯府做当家主母罢。”
花尽忠笑呵呵地应到:“陛下广布恩泽,素喜成人之美,想来荆陵君侯能过个高兴的好年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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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赐婚不是给旁人的,正是给曹徽本人的。
荀润清贫为官二十余载,历任三朝君主,曾任同州、河州、邳州等五地的州台,及四长之地——长宁、长定、长宿、长安四城府尹。
这位荀首辅不仅为官清廉,行事正直,足迹涉透三省六部,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更是在曹克伏诛后于朝纲混乱之时再挂内阁首辅大印。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上受君主重用、中有同僚敬仰、下被百姓爱戴的内阁首辅,却硬是在二十多年前发妻亡故后便再未续弦,独自养大了亡妻留下来的女儿。
老天爷可能不太经常给人雪中送炭,但雪上加霜这种事却是他老人家信手拈来的——
荀首辅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吃尽苦头,好容易等到父亲官拜内阁首辅了,还没来得及享福,便因父亲外任时为官清正得罪了当地豪右而受到了迫害。
荀姑娘去的不甚光彩,荀润便谁也没告诉——外人只道是荀家姑娘曾被歹人给劫去过,后来虽然寻回来了,但那位姑娘受了大惊吓,从此便不再出门见人了。
机缘巧合,这件事情碰的实在是有些巧了。
那位命苦的荀姑娘与曹徽同时在景初十四年冬出事,在司马玄的多方运作安排下,司马玄帮荀润暗中搜集证据一举查办了害死荀姑娘的那门权贵,让他们得了个夺爵流放,并且不幸在流放途中病死的结果。
而荀润,则是在荀家腾出一处僻静的小院子,给死里逃生的曹徽供来一个养伤的地方。
少年之时,低门小官家出身的荀润曾和司马修、张超、曹克等多位高门贵子一起拜在曹府西席——大儒朱玺先生门下读书。
起初,少年曹克根本不记得同窗之中有荀润这号人,但在种种机缘巧合的推动下,他们几个人才有了后来的恩怨瓜葛——荀润出身不高,能拜在朱先生门下读书已然是祖宗庇佑父亲努力孝敬上官的结果了,他素日里不被那些高门贵子看在眼里,但曹家那个极其尊贵的嫡长子却不一样。
少年曹克从不曾因为他出身低微而看不起他,曹克像是一个亲切的兄长一样对他和对待那些士族大家的公子,皆是一视同仁……
后来曹克父子谋逆事发,荀润自然是头一个不信的,然而,他纵然知道事情真相却也别无他法。
他厌恶那个站在顶端的人,最终却也只能选择临危受命,挑起内阁大梁——他告诉自己,一切只为更进一步接近心中坚持的真相,最终让它能大白于天下!
在得知曹徽真实身份,并与曹徽有过些许言语交谈之后,荀润干脆将自己女儿的身份给了曹徽,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浴火重生之后可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得到皇帝要明发圣旨赐婚荀家与荆陵侯府的消息的当天入夜,荀润便不得不亲自约见司马玄这个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的后生。
一味茶居里:
荀润颇为喜欢眼前的这套墨川茶具。
他放下兽骨制成的茶刀,低头抿了一口盏中热茶,笑意融融到:“老夫此番将媛容带走,那她从此以后,可是连最后一个可以隐藏的地方都没了。”
“没了便没了罢,”司马玄给荀润添上茶,除了深沉的眸色,脸上再无其它多余的表情:“若是后路留多了,人就会生怯心的。”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荀润垂眸看着司马玄茶盏中的茶水,边用指腹轻轻点着梨花木的茶桌边缘,意味深长到:“君侯,待你与媛容……与我女儿成了婚,老夫便是你的岳家了,今次托大与君侯说几句冒犯的话,望君侯宽宥则个。”
司马玄脊背挺直地盘坐在荀润对面,她颔了首,拱手揖礼:“请荀公指教。”
“整个大晁国里,元初你当得起一句年轻有为,你思虑周密犹如水银之泻地,处事敏捷若雷火之行空,可是元初呐,三千里路有阴晴,难知世事几多赢,
在你荆陵侯的位置上,你司马元初,脚下踩的是万副枯骨,身后守的是锦绣江山……而上一辈的恩怨,终归还是要上一辈的人来解决,众争之地勿往,众利之事勿争,你若能记着这一句话,就是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