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捏着茶叶的手微微一松,眸色朗朗,犹如明月皎洁,她打断苏青的话,只道:“你可知我是文博侯私生女?见不得人,陛下虽说正名,可多少人为之不耻。”
苏青愣了愣,脸色发白,透着朦胧水汽,望着安阳不太清明的神色,怔怔道:“我知晓,我不介意这些身世。”
安阳心性历来果决,薄唇冷冷勾起,不待苏青思索,又道:“那你又可知,我非白璧。”
苏青震惊,茫然站起身,安阳趁机道;“你介意吗?我表面看着干净,不过是假象,其实将表面撕开,有你看不见的肮脏。”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第101章
一语毕, 苏青茫然。
庭院里的风声更大了些, 刮在人的心头, 如刀割一般。安阳之话, 略显刻薄,狠狠撕开光华万丈的表面, 那些让人羡慕的皮囊下,都是人最丑陋的地方。
五六载光阴, 安阳已然看淡这些, 不再执着, 她若爱你,连这些都无法接受, 谈何白首。
果然, 苏青面色惨白,安阳望他一眼,眸中冷到极致, 茶水煮开后,她将茶叶放入, 道:“时候不早, 苏公子回去吧。”
苏青自认这些年将自己锻炼得沉着, 可是遇到安阳,一句话就可将他逼到绝境,毫无往日男子气概。他垂首不语,心中颓唐,忆起方才那句‘我非白璧’, 心中狠狠一揪,望向安阳,低低道:“我不介意的。”
还是不死心,安阳望着煮沸的清水,眼角挑起,似是不屑,“苏公子不介意,苏大人苏夫人也不介意吗?苏氏乃是望族,娶一不贞女子,颜面扫净,恐你父母无颜见族中亲友。”
苏青再度语塞,若无身后家族支撑,他焉有今日地位。他不敢再说,他说一句,安阳有十句等着他,皆是事实,他如何回答。
他,落荒而逃。
庭院角落里的两人听得清楚,沈洛云看着那个离去背影,兀自叹息,安阳之心思,昭然若揭。她蓦地觉得庭院中的少女,沉浮于皇室,成熟稳重超于常人,两载的漠北风沙,让她的心肠更硬了些。
奕清欢唇角紧抿,眸中闪着迷离,沈洛云望着她,询问是否要出去。
她抬首望着,安阳对面座位上摆着一盏茶,刚煮的。她方才记得清楚,苏青走时,并未有茶。她默默叹息,示意沈洛云离开,自己抬脚走过去。
安阳静静握着茶盏,耳畔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阖上眼眸,侧耳聆听,这种熟悉自心头散发,整整十四年,听在耳中,渗入心间。
她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沉寂。奕清欢凝视着她,心里微微发颤,无论何时,安阳都留存着这份骄傲,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眼前的她,静如一潭深水。
奕清欢没有在她对面坐下,更不曾去碰那盏茶,静静站在她跟前,伸手去触摸她的脸,指尖滑过她的眼睛,眉眼长开了许多,曾经的稚气都被风沙磨去。熟稔的触感,惊喜的触感,让她止不住身体发颤,脑子里蓦地划过一个念头。
回来了,就不能让她再走。
肌肤透过的温度,让安阳微微睁开眼,仰首望着奕清欢,近三载未见,她很想这个人。
奕清欢三字,是她去漠北的动力,也是她回来的希望。
她站起身,个子竟比奕清欢还要高些,察觉到奕清欢的紧张,她心中莫名想笑,记忆里的那个人,永是端庄之色,温存时,都是镇定、从容,哪会这样小心翼翼。
感觉到她的谨慎,安阳心中微微发痛,她活了这么多年,过往的奕清欢是她仰望守护的神女,她的微微蹙眉都会让她紧张不安;看如今,她觉得奕清欢触手可及,不再让她仰望。
然而今日,她有了与过往不同的感觉。安阳喉间紧了紧,忍不住想要去抱抱她,可理智让她清醒过来。
方才奕清欢的触碰,安阳没有拒绝,短短片刻间,奕清欢感受到她的变化,微微一笑,道:“你长大了。”
十九岁的人,本就是大人。十五及笄,她都过了四年了。安阳觉得陛下在话语上愈发贫瘠了,庭院里弥漫沉默,安阳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香囊上,这是她亲手缝制的,她也随身携带,安阳微微伸手,想去触摸,奕清欢似是察觉到什么不好,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
香囊是她最后的念想,她怕安阳连这个也收回去。
原就懂她心意的安阳,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安阳尴尬地收回手,唇角微扬,道:“陛下可去拜祭过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