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歆扫一眼远处神态各异的几个,侧身坐到床边,将枕头竖起,轻轻按着郑杨肩膀示意她后仰,见她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心底的酸苦蔓延开,索性将人揽入怀里。
她们几个中,程歆是文静也是最内向的,言行举止模仿古代风雅之士,淡交如水点到为止,少见与谁亲密接触,从最初被室友挽手会不适应,到如今,主动对她们敞开怀抱,其中最为凸显的差别,正因为她们的五年室友情、姐妹情。
与彼为亲,恰如自处。
郑杨抓紧程歆的衣摆,垂下的头搭靠在她肩上。
心内温软,程歆尚来不及欢欣,有什么,似冰如火,狠狠砸落在肩头,挣断心底蕴藏痛楚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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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了晚饭时候,天色浓黑而飘渺,染了浓墨似的。
爬山虎恣意环绕的别致小楼,为窗口稀疏的明光缀落悠悠与宁静。
一男子大步出门,低头撑伞时,瞥见蜷坐在台阶上的人影,吓一大跳。
“大小姐!”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绕到人跟前半蹲,为之挡雨,“您怎么、”
“她怎么样?”靳言阻断他的话,抬头,眼里蓄满晶莹,望进他眼时,递出晶亮的光。
阿三愣了愣,“少爷还没回来,大家、都好。”
靳言点点头,泛白的脸晕开浅笑,“那就好。”
“大小姐。我们先进去吧。”靳言浑身湿透,衣服湿哒哒地粘连在身上。阿三斜着头,眼睛不知该往哪放。
靳言撑着湿润的阶面站起来,绕开人转身迈上台阶,在楼门口,再生迟疑。
她恍惚在这里坐了很久,久到将这几天遭受的跌宕串联起上学时和郑杨的点滴相处。
那个人彼时的内敛与近时的沉默,交叠在眼前……
耳边同时叫嚣着很多种迸发意愿的声音,嘶吼的、呵斥的、倾诉的、低吟的……
没有那道温润含笑的声音。
她就在身后的楼里,衬着某一盏孤灯。
靳言很想去找她,可她自己畏惧迟疑,在这里枯坐着干耗着,磨到最后一点点勇气被现实无情拍落,循着雨迹汇聚成流、一去不回。
“大小姐?”阿三迷惑地瞧她对着楼道里发怔,再三犹豫,壮胆子劝慰,转转思路,也像另外几个学着半哄半骗地扯个谎:“咱先进去吧……少爷就要回来了。”
靳言循声,对上他的眼,眼底渐渐浮现清明,点头,恍惚进门。
阿三后一步跟着,紧着将对开的楼道门闭合。
楼道里早就被阴凉侵袭,阿三倒吸一口气,加紧步子追上前头那位不管不顾小跑上楼的人。
……
“房间里有没有录像?”遮光的终日庇荫的房间里,屏幕里的蓝光悠然闪动。后脚进门的阿三转身关门时,听到身后这道急切的问句,他转过来,愣愣摇头,嚅嗫:“病房安摄像头,不太合适啊。”
靳言垂首,缓缓坐到空荡荡的屏幕前。
他说的是,没什么好期待的……她和她永远隔着什么,从前是、夹带上辈人扯不清的仇怨纠葛,现在更是、间隔无法企及的距离、无法诉清的心意。
她们永远不该是汇聚在同一时空下的人,能这样浅浅期待、遥遥相望,已是她靳言幸甚。
“她今天有出来么?”靳言回头,轻轻地问。
总觉得大小姐今天不太一样……阿三忙不迭点头,回忆道:“还是上午,她和那位梳辫子的女孩在走廊来回走过几圈……之后,她匆忙返回了……”
“一个人?”靳言耐不住打断道。
“是,她自己,她还锁上了门。后来,之前那个女孩带着另外仨女生去病房,有两个,之前在酒吧见过,还有一个挽着头发的女孩。”
是程歆……靳言抿紧了唇急等他下文。
阿三跟靳天跟得久,读人脸色的能力稍稍具备,之后回话更谨慎了,“门起初没开。林医生的、前女友还去找了他,拿了钥匙,还是没开,估计是里面人阻止的。”
“什么时候开的?”压低的声音隐着薄怒,飘荡在旁的水汽分子随之战栗。
顶着高压瞥她一眼,阿三大约说个时间段:“下午。”
双拳敛起,愤愤撞开他,直扑向外。
混沌糅杂多种情绪,在脑海里激荡。渐渐地,萌生一个念头——将话和她说清楚,从今以后,各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