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很晚了夭华才回来,卫迭清亲自送她上楼,敲开折弥的房门,把她推了进去。
夭华站在门边,绞着手指闷不吭声。折弥扫她一眼,对卫迭清淡淡道:“有劳。”
“华儿向我说了一晚上的‘折弥姑姑’,我想她只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而已,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计较的好,你说是吧?”
他喊她“华儿”,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语句间对她的秉性似乎是了解地一清二楚般,只是短短一晚便好像已经熟识很久了。折弥冷笑一声,却并没有与他交谈的意思。他拍拍夭华的肩:“去吧。”
夭华不太确定地看他,他鼓励地点着头,她这才走到折弥跟前:“姑姑,华儿错了。”干巴巴的声音,她说地并不怎样情愿,折弥妨若没有听到,扔下手中古书,走到门边:“你的意图是什么?”
她是直接质问他,他闻言好脾气地笑道:“在人界,我们彼此都是异类,你又何必如此戒备呢?”
“你走吧。”这话是对夭华说的,说完便把门开到最大,明明白白是在逐客了。夭华眼一红,倔劲又上来了,大步往门外走去。卫迭清眼明手快拦下她:“华儿,你忘了我说的话了?”
他这样一说,她就僵着不动了。卫迭清向折弥道了声“叨扰”,又朝夭华道了声“明日见”,便替她们关上门,离开了。
他的脚步声消失很久后,折弥才稍微动了下身子。屋里静悄悄的,两人谁也不看谁,还是蝠儿进来,才打破了这化不开的沉默。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夭华吸了吸鼻子,半天才答:“不是人。”
折弥扬眸,夭华瘪着嘴巴道:“蝠儿说了,他是妖……”蝠儿缩在夭华身后的阴影里,折弥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便点点头。
“回房去歇着吧。”
“姑姑……”
“我倦了。”她的神态间略带失望,夭华顿时又有些慌:“姑姑,华儿知错了!”
折弥看着她,又仿佛没有看,只是摆摆手,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床沿。
夭华不便再说什么,这次事件之后,两人间的关系倒退了一大截。就是在昨天晚上,她也能吊着她的胳膊冲她撒娇,可是现在几乎是完全不可行的了。
折弥对她,有一种刻意的排挤了。
后来折弥想,也许变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产生的吧。在卫迭清那句“花魁就是你罢”的戏言之后,夭华天天往外跑,风雨无阻。为时不多的在客栈,也开口闭口都是“卫公子觉得”“卫公子认为”,折弥暗暗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她想夭华确实是大了,对男子动心无可厚非,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外貌气质都上乘的男子。她不能泼她冷水,就算是泼了,也只会让她反弹地更厉害些——虽然在她来看,卫迭清绝对不会是那种简单的妖。
卫迭清带着夭华把周围能玩的都玩了个遍,山珍海味农家菜色也都一个不落,有几次在城里最富盛名的饭庄里宴客,邀请折弥,五次里她也总会去那么一两次。每当那时夭华就格外兴奋,给折弥斟酒,说“听卫公子说啊,这是顶好的桃花酿,醇香又无后劲,最是适合姑娘家来饮”,卫迭清听了,只是笑,笑地格外宠溺。
折弥便一杯接一杯地喝,觥筹交错把盏言欢,只独她一个,安安静静地喝酒。席上除了夭华,其他也都是妖,穿着俱是体面光鲜,态度间虽然热忱,但对卫迭清却带着几分敬与畏,这让折弥对于他的身份就更加怀疑了。
怀疑也只是怀疑,这些日子以来卫迭清一直彬彬有礼,时间长了,那戒备也就淡了——实在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让他去图。但是另一种不熟悉的愁绪反而渐渐上升,折弥开始焦躁了。
夭华显然比在归迟林里开心,以前的日子对她而言也许就相当于青灯古佛,枯燥而乏味。卫迭清带她领略了另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单调空虚的白景变地五彩斑斓,甚至是笑靥,也比之前来地更美。
由此,折弥更加焦躁,又在洛阳逗留了大半月,她终于萌生了去意。预期里夭华必然是会不大愿意的,她也做好了她推脱的准备,却不料她和她讲,她也没有什么额外的不舍或者难过,只是点着头,很干脆地说:“那我去和卫公子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