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抛弃了凤幼会爱上自己的可能性,虽然这样的可能过于渺小。他过早地建造出一处空房,躲在里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只为了可以给凤幼一个自在的相处环境。他也许从未有把凤幼从莲姬的泥淖里拉出来的念头,他这样消极地经营着,妨如行走在白夜里,虽然亮,但那只是自己虚构出的日光,再明亮,也温暖不了。
魑魅长长吁出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木讷地挠着后脑看向折弥。折弥想起当时凤幼带她们来绛灵宫时特意去取魑魅的锈剑,迎风说的那句“魑魅为了它见我一次扁一次,次次心狠手辣”有些恍然,对着魑魅希冀的眼神,她“嗯”了声。得到折弥的答案,魑魅欣慰地离开了。
折弥站在夜色笼罩的绛灵宫里,廊下飘摇的红色灯笼见证过多少形式不同本质却都被称为“爱情”的事物?压抑的隐忍的苦涩的荒谬的……各式各样,唯独缺了幸福与甜蜜。
魑魅的高明之处在于,从头彻尾都没有让凤幼明白自己的心意;而凤幼对莲姬,只是掩耳盗铃,意图太明显了,她再努力也做不到魑魅般的不露痕迹。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凤幼的离去而永久地落幕。
折弥回到自己的房,门才打开就看到里面背门而立的莲姬。莲姬不着寸缕,只有丰厚的头发遮着身体,显出若隐若现的曲线。
折弥当下转身就要走,莲姬极是冷静地唤了声她的名字,折弥背对向她,冷漠道:“莲宫主,为了绛灵宫与百年比试,你不若把时间用在修行灵力上。”
“你没有欲望么?”
她是那样笃定地问出这句话,折弥前不久才知道魑魅对凤幼的心思,现又听莲姬这样说,不免觉得厌倦,只道:“对你,没有。”
“撒谎。”
莲姬没有迎上来,也没有转身,两人彼此背对着背,莲姬伸出指甲,翕眼轻轻朝上吐息:“你是不是以为,本宫对你很上心是因为那个可笑的‘爱’?”
折弥没有回答,莲姬挑着眉毛轻笑道:“折弥你未必,自视过高了。”
她这样说,折弥就不急着走开了,但听莲姬继续道:“本宫并不爱慕你,只是凤幼走后,觉得寂寞而已。本宫一早说过的,不要和淫蛇谈自重,本宫不要爱情,谁能给本宫欢愉,本宫便器重谁。”
“不要这样污辱凤幼,也不要这样污辱你自己。”
“你认为这是污辱?本宫的想法与你正好相反。”
她这次的话说地极为有趣,折弥想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你的心可以不爱本宫,但是作为有七情六欲的妖兽,你不能拒绝本宫——你的身体,不能也不会拒绝本宫,只是淫欲,你情我愿,无关其他,更不存在任何情感牵制。”
她把话说地这样明了了,一声低笑从折弥嘴边溢出,莲姬听到了,依旧还是骄傲地扬着下巴:“头脑放空的一刹那,身体还有对方的温度,热且疯狂着,遮蔽了多少岁月的炎凉?本宫早已习惯在肉体的力量中逃脱孤寂感,哪怕只是短暂的逃脱。折弥,你不寂寞么?你寂寞的,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寂寞,你需要——”
“莲宫主”,折弥高声打断她:“你是一宫之主,不要让我可怜你。”
她走了,莲姬还站在原地。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她却觉得空气有些凉。俯身拾起散落的红衣,无双城第一美人的脸上泪痕斑驳。
她觉得难堪,难堪没了顶。已经这样了啊……已经退到了这一步,不要爱情,哪怕没有爱情,只是身体的占有,她引以为傲的身体,折弥还是不屑……
她把自己裹进红衣里,心口绞痛,她为何要这样自轻自贱,她从不曾如此……折弥不贪图她的身体是莲姬受到吸引的最初理由,可是却没想到这成为了她无法跨越的障碍。
莲姬陷入这样一个死圈:她可以接受折弥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结果,但那不该针对这具皮囊,她不怕被她拒绝,她只是害怕因此带来的对自己的否定——假如连身体也再没有吸引力的话……
这时候她才想起凤幼的好。
妖最不介意的是时间,而最介意的往往也是时间。因为时间无穷尽,对于拥有不尽寿命的妖而言,它太过稀松平常了,数十百年只是弹指匆匆;但也恰恰太过平常,所以不免产生怨恨与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