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学业上欠缺,宫中又求不得什么好师傅,已是心急如焚了。我一直仰慕崔先生才名,盼为座下徒,还望崔师答应。”夏侯衷一鼓作气地说完,便直起身,恭敬地做了一揖。
崔质道与崔素适才微微有些提起的心逐渐放回胸腔里。
崔玄抬眼看了看夏侯衷,没说话。
夏侯衷抬起头,巴巴地看着他。
再晚,这酒是真的喝不成了!崔玄暗道晦气,道:“郡王青眼,本不该辞,只是某从未收徒,不知如何教导……”
夏侯衷忙要说话,便听得崔玄又道:“拜师非小事。郡王做篇赋来,待某看过,再行决断。”
到嘴边的话安然咽下,夏侯衷转口道:“本该如此。”
是要做的好些,还是要做的差些?夏侯衷举棋不定。
仆从捧了笔墨来。笔是好笔,产自邙山,天下闻名,墨是好墨,馨香淡淡,令人心旷神怡。夏侯衷自纠结着,看不到一切赏心悦目的事物。
“郡王做赋,需静,我便先退下,一个时辰后再来。”
崔玄说完就走了。他都说了需静,崔质道与崔素父子岂能不趁机脱身?也都退了出去。
走到外面,就看到崔玄扬长而去的背影。崔质道奇道:“阿玄怎地这般着急?”
崔素面无表情:“大兄方才烫了壶酒,晚了恐不对味。”
崔质道:难怪要打发广平郡王做赋。
收不收徒本是崔玄的事,但这徒是位皇子,便不止是他一人事了。崔质道与崔素跟上去。
崔玄所居是座草庐。崔家子,本可住良屋美舍,但他追寻质朴,非要结庐而聚,崔远道还称好,崔质道这大家长也只得由了他。
到了草庐外,便闻得阵阵酒香,崔质道与崔素相视而笑,大步走入。
崔玄见伯父与弟弟来,也不吝啬,令仆从取了两只酒盅,共享美酒。
三人饮了一盅,崔质道缓缓道:“夏侯三郎,资质差了些。”
崔玄嗤笑:“可不是,就这么明晃晃地上门来,打量着十二郎还小,我崔氏就非他不可了呢。”
崔素一脸严肃:“我崔氏立身,从不必靠拥立皇子。”治家严谨,子弟用心,内部团结,方是崔氏传承数百年之术。
崔玄摆摆手:“是这个道理,可蠢的人,他哪儿明白呢?要做个赋来,他还左顾右盼的思量着写好点写差点,愚不可及啊愚不可及。”是否收一皇子为徒,学识底子会成为影响结果的因素么?一个皇子会不会读书有什么打紧?要紧的从来是他本人素质与母家势力以及圣心所向!
几句话间,便决定了是否收这徒弟,而夏侯衷还在纠结究竟要写得好点使崔玄看上他的资质,还是写得差些显得他很有上进的余地?
美酒诱人,崔玄饮下一盅,回味半晌,突然道:“宅家子,不会都是这么个资质罢?”他开始担忧那素未谋面的外甥。
崔质道不紧不慢道:“怕的甚?十二郎有七娘抚育,旁的不说,必不会想这些邪门歪道。”最要紧的是立身要正。
崔素加了一句:“阿婶见过十二郎数次,称之聪慧灵敏,世人不及。”
这阿婶指的是崔玄与皇后的母亲齐国夫人李氏,崔远道以国仗被封齐国公,李氏妻以夫荣,自也被封了国夫人。中宫有权召见命妇,皇后便偶会召母亲入宫相见,齐国夫人入了长秋宫,夏侯沛自少不得拜见外祖母。
想到阿娘的确赞过多次十二郎聪明绝顶。崔玄砸了咂嘴,有七娘是不假,可若是他夏侯家的底子太根深蒂固,长大显出来,可不是要七娘伤心?何时要亲眼见一见这外甥才好。
一个时辰过后,崔玄如时回到堂上。
夏侯衷刚搁笔,他想好了,听闻名士收徒很看重资质底子,他还是显得伶俐些。很是冥思苦想地写了这篇赋,自以为很难得了。
崔玄拿起扫了一眼,慢吞吞道:“郡王这篇赋做得……”
夏侯衷已准备好接受各种溢美之词了!
“……差了些。”崔玄慢慢地吐出下半句话。
夏侯衷一惊,他反应不慢,虽出乎意料,仍是诚恳道:“恳请崔师指点。”
崔玄摇了摇头:“力所不能及啊。”
夏侯衷的一张小脸再度涨得通红,他是听出来了,崔玄是在讽刺他资质差得教都教不了了。就要发怒,又听崔玄诚恳道:“我从不问师道,哪儿教得来呢?只是殿下乘兴而来,不能使殿下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