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我很难过,我难过我们身下来就是皇族,不存在个人的选择,但我们却要以乐观的态度面对它对我们的毁灭。”李旦长叹一声。
上官婉儿反握住他的手道:“正因为你和太平都是皇族,所以我做的事也是为了你们。”
李旦摇着头道:“太平和我不一样,我能理解你,但她……她恐怕还是会曲解你在江山和她之间……”
“你错了。”上官婉儿截住他的后话道:“她理解的,她一直都懂,现在的她也会明白。旦哥哥,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我……”李旦不及多想,道:“我会和她一样。”
上官婉儿道:“是啊,因为你也爱她对吗?”
李旦点点头,很快释然了,小心翼翼的收起绢帛,“可是我也爱你,婉儿,若有来生,我李旦一定会选择为权力而活。”
“那你一定会是大唐最睿智的帝王。”上官婉儿由衷的说道。
之于李旦,在这一刻他终于有了悔恨之意。
他整个童年的梦想就是要成为一个像母亲一样雄才大略的帝王,并且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相比起他的几个兄长,他更具备成为一代明君的潜质。
他悔恨他放弃了他的梦想,告别了权力。
因为他太想要活下去了,单纯的只为了活。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他无比的崇敬这个女孩子,她也是为了要活下去,但她的活却充满了意义和信念,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精彩,而且她比任何男人都有勇气去坦然直面生死,并将之幻化成为生与死的动力。
这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相较之下,李旦觉得自己这几十年,就像一个撞钟的和尚,得过且过着。
三日。
朝野内外如同民家的后院,飞禽走兽,鸡飞狗跳,整个长安城都炸开了锅。
立储的事情摆到了宰相们的议事日程,接连两日都没有其他的话题,参朝日上全围绕着皇太女争辩不休,最后一日,忽然朝堂就没了声息。
韦氏并没有闲着,最开始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在第二日后,便不在朝堂之上见其踪迹。可想而知,这也震慑了敢于反对的众臣,谁敢再多说一句不是?
然后,众人三缄其口,任谁都晓得大唐皇帝在玩拖字诀,于是大家便在他扔出话题后,保持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静默。
惯于挑毛病的御史台忽然之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那些个牙尖嘴利,伶牙俐齿,敢于像皇权挑战的士大夫们,铮铮铁骨荡然无存,每个人立在宣室殿的一层层台阶上,低垂的眼睑和憋红的脸庞,昭示着御史们的颜面扫地。
就在李显快要坐不住了,要喊退朝,明日再议时。
黄门侍郎捧着一卷长纸入内,大殿内齐刷刷的看向他,眼睛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奏表。
“圣上,上官昭容书!”黄门侍郎在大殿中央立定,朗声说道。
李显大喜过望,不顾仪态的起身就走了下去。
韦氏集团旗下的臣子们相互之间偷视着,意识到了皇帝是在等着什么,齐齐抬头望着坐在帘子后头的韦氏和安乐。
余下的大臣心中都是一紧,纷纷猜测上官婉儿这奏表上写的究竟会是什么。毕竟他们这位内宰相可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可从来不会轻易得罪了人。
李显本待要展开来看,想一想,却将它顺手扔给了一旁最近的一个大臣,“你念。”
匆忙接过奏表的恰巧是御史中丞萧至忠,近的大臣们都挤了过来,支着头欲一窥究竟。
萧至忠展开一小截,看了两三后,随着近处三四人发出的惊叹声,倏地将之合拢,脸色瞬息万变。后头不明所以的臣子们大约也晓得不妙,纷纷揣测。
萧至忠偷望了一眼帘子后头看不清的人影,再看负手而立的李显,咽了口唾沫,再度将之展开,干咳两声,念道:“臣受神皇知遇之恩,由是感激,遂许神皇以驱使,至今三十余年,受命以来,不敢妄伤神皇之明,以负神皇嘱托。得陛下信任,故执掌诰命,辅于陛下,陛下恩典,臣不敢惑忘。今有宗室女安乐公主,专朝之乱焰,散为群阴,政出私门,与人主争权,士风斯下矣。侈过灾生,不亦宜哉!……”颤抖的声音念到这里,他不得不停住了,只因临近的几个大臣暗地里在拽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