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陈氏部下的临时工,东一摊西一摊吃饭。陈工头两手拍拍巴掌,高声宣布:
“大家吃完饭不要离开,领工资。现在工资分到组里了。一人一包。包上写着钱数和干活天数。还有一件好事,今天下午四点下班,休息半晌。”
临时工听到通知,好比结婚一样高兴。有的吱吱吹口哨,有的互邀去饭店“米唏”一顿。溢出一种狂劲。
“陈立君,你小子比狗屄还夹。今天领了钱不犒劳大伙,这位妹子还没有会过你的餐呢?你说吧,掏多少?”
将陈组长军的瘦小子,名叫高才。二十三岁。华荣制药厂老工人高杰的独生子。长脸。长眼儿。细腰,扭动如蛇。小个子,爱出风头,鬼点子多得要命。因耍流氓曾劳教过二年,什么都不在乎,他大咧咧又抠陈组长的钱。
陈组长一手胡拉脑袋,笑眯眯,呲着牙骂道:“你们几个铁公鸡,老捉我的大头,你们掏多少?”
“别他妈的小看人。拔根汗毛比你腰粗。我掏五块。”
他叫王豹。二十三岁。郊区大里人。公社屠宰员王大力的宝贝儿子。上过三年小学,退过三次班。学文不成,学宰猪又怕寻不上媳妇。他凭着爹送肉托门子当上“临时工”进了省城,学了一手抹墙技术。该人长相特殊:坠腮、圆顶、三角眼呈“八”字形,鲇鱼嘴,说话似蛙叫。他的脖子和脑袋一样粗。晚上一看,好像一搂粗的树桩。此人生性凶残,有一股子野性。此时他掏出五元票子,两指夹着,在陈立君面前一股劲晃动。
这时有一个细高挑,驼背、窝髅眼的小伙子喊道:“我———我,我五———五块”。他伸长脖子,说话咳咳巴巴不利索。他是华荣制药厂基建科长刘关希的内弟。二十四岁。叫朱民。
鬼机灵高才趁势将他俩的钱接在手,说:“会餐总理还是我当。掏多少?自己报。”
“别他妈的光贫嘴,你掏多少,我掏多少。”
此人名叫王二歪,中等个儿。短脸。下兜齿。下颏前伸。二十三岁。北新区公安局刑警科长赵至的小舅子。兄弟五个,难以娶妻。特来省城投靠姐夫。他当临时工的唯一目的,就是诓媳妇。别看他是临时工,但颇有优越感。爱吹大话,自认为是这帮人的“头”
“我怎能和你当大哥的比。我和你掏一样多,大哥面子那里搁!”
这位大哥被推到“上座”,他翻腾着口袋,打算掏出十块,露露脸。可是一想还得攒钱娶媳妇,又把十元钱掖回去。
高才接过钱,手指刮着鼻子羞这位大哥:“好家伙,差一点呶出屎来!啊,对,弟兄们,这次聚餐可不能忘掉‘十里香’、‘雪花膏’。众位老兄在此等候,待小弟前去找二位“坤角”要钱。
太令人高兴了。高才给那两人要了钱,会餐更丰盛,而且有了“坤角”陪伴。高才这小子肚里蛆虫多。二歪怕他捣鬼,笑着威吓说:“你小子敢捉弄我们,小心你的屁股!”
高才一面走,一面扭回头来做鬼脸:“我要捣鬼 ,请众位大哥砸烂我的蛋包子。”
他一蹦一跳地去了,哼着“甜蜜的事业。”
云英似一块磁石,吸引着这群外表嘻嘻哈哈,内心却极寂寞的小伙子。他们说笑,戏闹,扣腕,他们看到姑娘笑了便闹得更上劲。王豹和二歪,一人掂陈立君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悠悠荡荡,喊着一二三,往墙上撞屁股。陈立君挣扎着,笑骂着。每撞一下,他猛一挺身呲牙咧嘴,云英笑得直不起腰来,秀脸红润润的。
这些土头土脑的“册外”市民,在白白净净趾高气扬的正统市民面前,十分自卑。从不敢在大街上堂堂皇皇走路,不敢对正牌市民对面而视。他们自惭形秽。但一遇到同“阶级”的异性,好像公猫遇到母猫,便立刻欢跃起来,振奋起来,个个变成了英雄好汉,各具特色的“可爱”人物。正像徐怀中《西线轶事》所描写的男兵,在五个漂亮的女兵面前,他们活泼的更活泼了,勇敢的更勇敢了,爱打扮的更爱打扮了,严肃的更严肃了……他们用尽吃奶的力气,竭尽所有的招数,在姑娘面前表露各自的特点,引起异性的注意,搏得对方的好感……
云英在王豹的眼里,是和“十里香”和“雪花膏”大不相同的姑娘。她有一种乡土风味。她虽不搽粉,不涂雪花膏,不使香水,穿一身过时的旧衣服,但她那白净的秀脸,好看的双眼皮儿,奕奕有神的黑眼睛,窈窕的身段,甜甜的笑容,更有一种质朴亲切感。能和这小姑娘经常玩玩也够美的。他看着云英那身洗得褪色显得过于窄小的蓝学生服,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