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_作者:党凤田(34)

  “上班一个多月了,云英,你想家吗?”

  这个人,怎么啦?东一榔头,西一棒锤。“我们的破家有啥想头,连几只鸡都喂不起。”

  “别哭穷了,我不给你借钱,别害怕。”

  卜三一走开,陈组长又接上话茬,冷笑说:“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不图好处,谁肯早起?”

  陈组长文诌诌的话,说得云英迷离迷糊。她眨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呀,卜队长给我们送煤,送菜,给我找工作,驮我上下班。连我家一顿饭都没有吃过,净出好心。”

  “他纯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咦,怎么你也这样说,早晨我们在路上就有人这样……”

  陈组长立刻听出了她没说出的意思。

  “人家也是这样说吧,我不会看错,他是下小本儿沾大便宜。蒙不住人。”

  “你这人心眼太多,光瞎猜人家”

  “你太天真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吃胡椒不知辣!”

  陈组长既要作组长,也要作家长。听口气,看神色,他满像个兄长,严肃又热情的警告小妹妹。

  云英不赞成陈组长这样看人,她说:“天下还是好人多,孬种坏蛋能有几个?我看省城人都好,爱帮助人。我们十八户穷光蛋,有的还瞧不起人、糟蹋人。”

  漂亮姑娘走到哪里都吃香。男人都会讨好她们。花钱也大方啦,态度也和蔼啦,办事也积极啦,风格也高啦,说话也文明啦,行动也潇洒啦。男人,在姑娘面前,都想装成英雄。

  陈立君毕竟是一组之长,人生知识比云英高深多了。他在省城混了二年,又是年轻男子,很有亲身体会。他想用他的警世通言和喻世明言,扫除幼稚的云英脑壳中的云翳,分清人之奸恶,看清人之嘴脸,洞察人之心肠,明辨人之手段,不要受骗上当。实际上,他想用生活经验的小手,揭开卜三的假面具,让云英看清他的真嘴脸;打开卜三的胸腔,看到他包藏的祸心。一句话,扒下卜三的“画皮” 看到他淫邪流氓真面目。从而使云英对卜三敬而远之,或恨而避之,用他的妙论作篱笆,将他俩隔开,向自己靠拢。自然也是炫耀他谙通世故,精明聪慧,善察奸伪,表示他的关心爱护,知己和体贴。使他的明谕变成金色的谷粟,吸引“依人小鸟”落在他的“树枝”上。他感到言未尽意,深怕云英听不明,想不透,辨不清,拿不准,便讲了一个绝妙的足可使云英猛省的小故事:

  “我认识一个小伙子,市里人。他爹病得死去活来,他不理不管,光让他娘伺候。可他却三番五次去医院抢着给一个好看的姑娘输血。你想,这是啥道理?”

  云英正想搭话,卜三到来,他黑着脸,瞪着眼,带着挑衅的口气说:“云英,替我拉两趟,我喘喘气儿。”

  云英脸一红,看看卜队长,又看看陈组长。一个黑乎着长黑脸,一个眉间锁个大疙瘩。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光想闹别扭。

  卜队长拿起铁锨敛灰;云英去拉沙子。

  卜三看透了,陈组长派他拉沙子,是调虎离山计。他生气,憋气,醋气。但他是人家的“社员” ,不得不听指挥。正如他的社员不得不听他的指挥一样。让我拉,我就拉。可我一离开,你他妈的就跟云英亲亲热热,嘀嘀咕咕,打的啥主意?真是他娘的“吃腥猫” ,想抄我的后路,你算老儿,没那么容易!

  他一言不发悻悻地翻动灰沙泥浆。

  陈立君到底是“领导” ,应该宽仁大度。他谦和地配合卜三和灰沙。好似根本没和云英谈过什么。

  云英看出来,卜队长和陈组长不和睦,每在一起,不是你黑脸,就是他撅嘴。你们俩谁也不欠谁的账,谁也没有吭骗谁,闹什么意见?

  人,男人就是怪。女人呢?女人也怪。早晨遇到的那个矮娘们,说卜队长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个陈组长也说卜队长黄鼠狼给鸡拜年。那“鸡”不是指的自己吗?这明明是骂人呀!我是鸡,你们才是鸡呢。

  腻歪事还多着呢!

  “临时工” 进省城目的不一样。有的为挣钱养家。有的是捞“临时工”的桂冠,抬高身价,搞个好对象。有的是以“临时工”作跳板,再向正式工过渡。有的就是为了在省城开开眼,欢乐欢乐。但不管那一种“临时工”都坚持有钱就干,没钱就散的原则。不像那吊四个兜的大大小小的干部。嘴里高喊:“革命么,不为名,不为利,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实际上谁长不上工资谁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