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来。
许是这几载春秋过去,淡而无味的生活已将她心中所有的憧憬与热情都消磨了,也说不定。
又抑或是……
顾盼流转间,她将视线落在案前那小小一尊楠木钿盒上。
那盒子做的好不精致,雕镌精巧细致,一看便知是不凡之物。
——金丝绕着比翼鸟,嵌着些雕花。虽是繁琐了些,却也像是那人偏好。
浮华矜贵的纹案本是与这静谧的木纹相悖的。若是昔时,这般品格她是绝不会青眼看之。
可偏偏是那人送的,她便不由生出了——这般娇贵的玩意儿竟也是有那一番味道的——如此感慨。
昨日这时辰,天香从客栈赶来,向她递来这一方盒,见她模样无措,那人一甩肩处的长发,敛笑道:
“给你的。”
许是因这赧然,她眼间的光华也如盒中的白玉,收敛了些,不再锋芒耀眼。一点点腼腆,兴致却仍如昨日下午那般,低沉着,褪不去的愁绪染上眉梢。
却偏要笑着,以消去她心中疑虑的模样。
“是把梳子。”
她十指纤纤携上那木盒,捧在手心细细端详。
里头装的是一把以白玉而制的梳子。
其温软的光泽从木纹间的镂空中窥探而出,盛着些明月色,将其打开,其光盛之,通透如华练,珠圆玉润,白璧无瑕。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她漾开嘴角,站在药铺的门槛之外,一副会随时离去的疏远模样。
如何感受呢?
那一刻,她终于再次意识到了——这风风火火的女子本就不是她身边之人——这一现实。
无论如何亲昵,她始终那天边的鸟,终有一日会离去。
或许只过了她成亲之日,千盼万盼的这人便再不会出现于她的生活,再不相见。
从此天高日远,人各一方。
直至一日,桑榆暮景,几点吴霜鬓影,她老到连她模样也不甚记得那日。
就如南柯一梦般……
“再不会相见么……”
冯素贞轻喃道,一瞬,一滴水色坠落在了深红的钿盒之上。
似桃花带雨,破了胭脂。
愕然,以指腹向眼下探去,确是沾湿了。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近日泪水如此之多?
自嘲地轻笑一声,小心取出其中的玉梳,便扣上了盒盖的锁扣,置于手边,起身去关了窗棂。
窗外已是春虫扑纸,凉月满闲阶,比常夜清光更多,尽无碍树影婆娑。
“这梳子在我那也放了小几年了,本是打算在你我成亲次年,你的诞辰之际将这玩意儿赠于你,可不想却频频耽搁了。
到后来,你和那乌鸦嘴破镜重圆,我便没了送你的理由,与机会。”
她稍作停顿,注视一眼对面人手中的盒子,续道:
“今日,我再将它赠于了你。
冯素贞,往日请你定要幸福,要与乌鸦嘴生许多小乌鸦嘴来,要白头偕老。”
天香娓娓道,眉宇间全是让她觉着刺眼的温柔。
还未等她回神,那人便又走进了人群之中。
如此明显,她的确是在躲着自己。
而林景年便如同她的港湾,是她能依靠的人,寻着她的去处,离开了她这小小的一方铺子,那潇湘夜雨点滴到了天明,她也未曾归来。
她告诉自己只当是习惯罢,可偏偏这人总能轻易地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镜中,她挽过青丝长发细细梳着,嘴里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
三梳子孙满堂……
第13章 旁观者清
(一)
夕阳低送,小楼数点残鸿。凭依西楼,望江远眺,那伊人仍满目愁容,却是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林景年将视线收回,也望向远山。
这几日她总是这般,应了躲到她这儿的契机,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包袱,无所顾忌地将那些她这个外人无处消化的情愁抛得到处都是。
昨日,这公主大人由冯素贞护送着来到了她这儿,等着楼下那人身影已细小得再无法捕捉,魂儿便也似是随她飘离远去了。
如此,便快些走吧,她也乐得清静,可偏偏这公主大人心口不一地没半点离开的意思,只倚着窗棂,远远望着,也不知是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