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_作者:尼可拉斯(266)

  说毕如同往日每天必上演的戏码一样,瞪了姜希婕一眼。

  王霁月笑了,笑中带点苦涩,不知为何,迟到的意义不大只欠说明的承认反而让她觉得很感动。让她坐实媳妇的名分,让徐氏正经当一回干娘。这有什么现实意义?

  没有。但她觉得很温暖。她靠在徐氏的膝盖上,鼻子发酸。

  秋天最美的时候,徐氏每天都和孙子孙女们在一起。每天她都给小孩子们讲故事,再听小孩子们讲故事,每天孩子们都会告诉他们晚归的父亲和爷爷,奶奶今天又说了什么故事。等到叶子也开始凋落殆尽,徐氏夜里把子女们都叫到房间去,说她要交待后事。

  她疲倦的笑着说死了以后要怎么给自己刻灵位,布置简单但是好看的灵堂,以及遗物种种如何处理,那些个交游们来了之后要怎么样应付—生病期间,她一反常态的完全谢客—甚至还不忘挖苦一下大儿子,“你、你那满脸的、胡子!还不快剃了去!”她拉着赵妈的手,赵妈伤心的紧,却还是挤出笑容说让太太放心的去,她点头,说辛苦你了,这么多年。

  她想起嫁给姜同禾的时候,两人还在互相倾慕期间,她喜欢躲在自己闺房不出去,故意让一表人才的姜同禾等很久。此刻靠在她的死老头子怀里,喃喃道:“晚点再来找我啊,晚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56}宋美龄在黄山别墅区的住所

  真是我所希望的临终啊,真好。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姜同禾对妻子去世这件事相当难以接受。作为子孙的孩子们只是哀恸未能尽孝,姜希耀尤其感叹自己不曾好好关注过母亲的健康。在别人看来也是如此,向来精气神都很旺健的徐氏像是一夜之间就没了—病中她又谢绝见客,朋友们无人知道她到底如何了—她亦无痼疾,无非染了风寒,竟然没折腾一阵子就没了,实在叫人不可置信。姜希婕倒是觉得大婶这样有些突然的走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受罪。倒真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到了日子,该走就走了。全家上下,大概只有她自己对于自己快死了这件事有充分的认识和准备。相反最没有认识和准备的,大概就是死老头子吧。

  姜同禾自然无法接受,他自从回国专心从政以来,95%的注意力都放在政治上。让他治理国家也好,让他勾心斗角也好,他像是从不疲倦的斗犬一样撕咬,一打就是几十年。这几十年里他的妻子帮了他多少,他没算过,心里清楚—妻子是他身边永恒的存在,是那个影子,是那束光芒,是国王冠冕上的宝石,皇帝龙袍的明黄;在不能由自己亲自使劲儿的地方替自己使劲儿,在自己尚未注意到之前警觉、发现、然后处理问题,在自己无暇顾及时照顾家庭,抚育子女,往来交际。

  原来他身为党国栋梁的人生竟然有一半是妻子的功劳。他的一半是他自己的才能手腕野心,声名地位权力;另一半就是他的妻子。以至于在妻子病后,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觉得危险担忧然后去求医问药,妻子瞒着他,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病入膏肓,悄然去世。临终还要自己晚一点再去找她。

  晚一点我去哪里找你?此刻我于人世已经没有了你,我甚至觉得无法呼吸。

  那些往昔在欧洲的日子,年轻的日子,所有的回忆,现在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了。连能够跟他一起回忆的最后一个人—妻子徐文玮,都已经去世。他即将成为一个回忆的哑巴,守着最后的珍宝无法展示,孤独到死。

  一夜之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影子都淡了一半。于是总是在黄昏时分痴痴的站在灵堂上望着妻子的灵位。他有孝子贤孙,有功名利禄,即便是败退到如此境地的国家,他的政绩也算得上对得起年轻时的热血理想。大概上苍觉得我有的太多了吧,他想,父母兄弟妻子,都要先我而去。

  孝子贤孙们尽管各有各的忙碌,也乖乖穿着孝服跪在堂下。往来吊唁者不少们,姜希婕就想:亏得地窖挖的大,当个防空洞使勉强能把吊丧的人全塞进去,轰炸来了也不怕。十月末天气反常的潮湿阴冷,她脸色也不大好,大部分的时候背挺不直,下起雨来手抬不动,一身的好姿态全靠腰板撑着。一家上下连侄子侄女都说姑姑快去休息吧,别又累出病来。

  比如此刻,又被姜希泽给拎回屋里去了,他直接把妹妹塞回王霁月怀里,说“不许出来,只许躺着”,王霁月点头,他转身就走。还没回到灵堂呢,就被来人匆匆叫住—姜希泽不想看见这个人,从来都不想。因为一旦看见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暂时告别自己高参的身份,摇身一变跨界到戴笠哪里去干活。他不认同戴笠那一套,他觉得戴笠做的过了—无论对错与否,对错这件事他们两人都不在乎—而且他非常不喜欢毛人凤,是非常非常不喜欢。他身份尴尬,在参谋部人家觉得他和军统有一腿,在军统人家觉得他出身参谋部,总之里外不是人,但他又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