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_作者:尼可拉斯(267)

  有时恨极了“上级命令”这回事,即便那是他的天职。

  “出什么事了?”来人是毛人凤的心腹,这人被打发来找他,多半是戴笠有事。来人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那戴笠什么意思?”来要刚要说话,姜希泽打断他:“横竖是他的门户问题,我管不着。我只说一句,已经丢了一个王天木了!在上海损失的人也很多,陈恭澍是什么人,戴雨农他心里清楚。”来人见他恼了,家里又有丧事,不敢多打扰,只好走了。

  他不知道戴笠为什么有的事情反而想要找他商量,他最初被请去做军统的顾问只是因为那天赋异禀当刺客的能力和技术,关于什么人杀得什么人杀不得,他管不着,这些派系纷争之事,他也不想管,否则于他的本职工作是冲突的。可是戴笠偏要来问。

  想起来心里烦躁:即便你是闻名天下的戴笠戴老板,校长的心腹,又如何?泱泱黄埔军校那么多毕业生,论资排辈你也得到后边去等着!

  往回走的路上,见姜希耀走过来,“哥。”他以为自己这个兵痴哥哥会问他如今战局如何之类的话,没想当姜希耀只是点头,面无表情的侧身而去。他看着兄长的背影,看着兄长因为母亲去世而没时间刮掉—或者也是不想刮—的满脸胡茬子。军中对于姜希耀的作战能力满是夸奖,余下那些质疑无非是派系之争惯有的互相诋毁,以及认为姜希耀有今天都是父荫。

  但姜希耀和他的好友傅元弘一样,是那种传统的认真严肃的军人,除了治军打仗,对别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

  多么孤独的一家人,各自为了各自的梦想走在崎岖小路上,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携手。男人们以大志为人生目标,除此之外几乎将一切抛却。妻子儿女不能照顾,家人更被遗忘在角落。姜希婕受伤的时候,因为到处都是伤员,道路也多有损坏,驾车必然耗时,他是直接从会议室跑出来,跑到医院去的。他惶恐慌张,原来十几年过去,母亲是那个最后的大地母神,而妹妹也许正在接过这个位置,继承这个只有她能继承的资格。

  在暗地里维系这个家,支撑其他人的梦想,坚韧不拔。

  他往灵堂上走,听见妻子的咳嗽声,赶忙走过去给妻子轻轻的拍背。女儿姜颍也跑过来。姜颍八岁了,长的像个麻杆儿似的,一副怎么也喂不胖的架势,跟傅元瑛一样一样的。虽然战时物资紧缺,但是家里给孩子们的营养一直不缺,从来都是让他们先,次之才是病号们,总觉得大人身体能够承受,能够坚持。

  “没事吧?要不要回去歇着?反正也不缺人手,我在就行了。”看妻子咳的厉害,他一边扶妻子走开,一边对女儿说:“来,小颍,把你妈妈送回屋里去。”假如能让王浩修从租界捣腾点药过来就好了,要不然总是不好,倒不是哪天一咳嗽就会咳死,但他不忍心看妻子受罪。

  如果他可以,他巴不得许王浩修高官厚禄,让他给自己送来源源不断的物资。可惜他不能,就算他们都愿意,他们也没有渠道。

  曾以为只手可遮天,就算不能,也有翻手为云的能力,现在却被绑架在了不知驶往何处的巨轮之上。

  王家现在和姜家亲如一体—何况也住在一处—丧事自然参与其中,王婵月是故虽然在家休息,也行同于半个后勤,毕竟孝子孝女中还有两个大病号,这下休息也是上班,上班还是上班,无非强度稍微有差。傅仪恒出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只是交待这几天都会晚归,不要等她。她说让她不要等,其实还是会等,王婵月心里清楚,战乱年月,她那颗心就从来没有放下来过。

  江对岸的对岸,歌乐山,白公馆。傅仪恒本不需要来,她当然也不想来,但龌龊之事已经发生了,为了维持自己这点儿关系网,她不得不来。时代不同了,此时来白公馆倒还真有点儿龙潭虎穴的意味。虽然想想也不会被怎么样—扣不能扣,审不能审,唯有一点文问话的必要。

  门口卫兵带领她到门房坐着等。不时有人出来接待她,带到了内部一个小办公室内,又给上了一杯茶,可见是交代过了,才如此礼遇有加。她闻了闻茶,除了杯子差了点,货是不错的。军统自己走私的东西应该也不少,她想,听姜希婕说的,一路东西过来都不知道要被揩多少油,要物资还能指名道姓说要何处谁家产的,你说没有贿赂,你当大家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