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侍奉的两名宫女彼此对视一眼,皆明智地选择应“是”退下,当真准备去了。
那人又淡淡地扫了一眼立在御榻不远处,不错眼地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唐喜,寒着嗓音道:“你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没听到我的吩咐吗?”
唐喜咧着嘴尴尬一笑,道:“您瞧,方才她们已经去取了……”
“她们去取巾帕,你难道不知道端一盆净水来预备着吗?”那人不待唐喜说完,便直接抢白了他。
唐喜的脸色白了白,还未再开口呢,那人又斥道:“你们就是这么侍奉陛下的?难怪陛下会病倒了!待我禀告了太后,还不裁撤了你们这些不晓事的奴婢!”
唐喜闻言,嘴角狠抽了抽。他前日刚差点儿被韦太后责罚,幸得皇帝英明挽救,他才免遭其难。而今皇帝病倒了,就是再替他说情,也得等到龙体安康以后。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唐喜虽十足看不惯这位的做派,却也知道此刻招惹不得她,只好又担心地看了一眼浑然无觉的皇帝之后,才犹犹豫豫地去了。
那人见唐喜离开了,寝殿内暂时无旁人,暗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正是机不可失的时刻!
她一行想着,便掀开了元幼祺身上的锦被,瞄了瞄元幼祺攥紧了绢帕的手,咬了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
昏睡之中的元幼祺,觉得自己攥得发痛的手背被一个柔软的、似是嘴唇的物事触了触,同时面颊上像是被一只属于女子的手掌极轻柔地抚摸过,一把子忽远忽近地声音同时在她的耳边幽幽地回荡:“陛下,松开手好不好?”
商量的语气,轻柔的吻,还有缓缓的抚摸……这一切都让半是迷糊的元幼祺恍惚联想到了某个珍之重之的人。
“阿蘅……”元幼祺鼻腔中无力地哼哼着。
那人此刻贴得近,听得清楚了些,不由得杏眼瞪得更圆。
“是我……”她尽力模糊着嗓音,轻声应答。
元幼祺果然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手掌,那幅绢帕很快被抽出,到了那人的手中。
然而,她来不及细看端的,远处骤然有脚步声迫近。她慌忙将那幅绢帕收好,又掩好了锦被,假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接着,她的身体向后让出去了许多,保持了一个符合她此时的身份,又不失对皇帝的满心担忧的距离。
“哀家竟不知,真人的道术竟是这般神异?”韦太后犹将信将疑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元凌真人的脸上瞄,连同元凌真人身后的那个跛着脚、脸色泛黄,还带着些细碎小麻点的青年女子一并收入了眼中。
元凌真人仍是一副老神在在,从容道:“师徒连心是有的。自那日离了陛下,贫道这颗心总是放不下——”
她说着,一指身后的青年女子:“这是贫道的师侄道静,她最是擅长观星。贫道不放心陛下的身体,昨夜命她一试,果然试出陛下逢遭劫难。贫道不放心,便入宫来了。”
韦太后听罢,仍是不放心地再次看了看那个叫做道静的女子。
道静向她无声帝稽首行礼。
韦太后微微皱眉。
只听元凌真人接着道:“道静自幼命苦,一场大病失了言语能力。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投了云游的开元观德上道师的缘法,被收入门下为徒。此番恰好他们师徒入京,借住在云虚观中,贫道便得一助力,得知了陛下的情状。”
她这是在向韦太后介绍道静的来历,以解韦太后的戒心。
历代帝王家皆忌讳巫卜魇镇之道,明面上号称的是“以圣人之道治天下”,实则防备的是后宫之中甚至朝廷内外乱用厌胜之术,提防君王如汉武帝一般被小小厌胜之术玩弄,做出昏君的勾当来。
是以,在宫中,“卜卦”之词绝不许提及,参赞神鬼更是不许。虽然大魏崇道,但拜的是正正经经的三清道祖。就是先帝那般妄求长生的,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宫中声张。
因着这个缘故,元凌真人不说道静卜了一卦卜出了皇帝的病祸,更不说道静擅长卜卦之术,而只说道静精擅观星。
观星当然就没什么忌讳的,古有太史局,今有司天监,都是为天家观星的衙署。
这里面的门道儿,韦太后自然是明白的,更与元凌真人心照不宣。